几颗酸涩的野果和清冽的泉水暂时缓解了饥渴,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危机感。江弄影正小心查看着傅沉舟肩上包扎的布条是否渗血,洞外原本清脆的鸟鸣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枝叶被轻微拨动的窸窣声。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交换了一个眼神——危险,又来了!
果然,不过瞬息,洞口垂落的藤蔓被粗暴地挑开,三名蒙面刺客的身影堵在了那里,眼神比昨日更加阴鸷凶狠,显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居然还活着?命真硬!”为首的刺客头领声音冰冷,目光如同毒蛇般在虚弱不堪的傅沉舟和挡在他身前的江弄影身上扫过,“这次,看你们还能往哪儿逃!”
刀锋出鞘,寒光凛冽。
江弄影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绝望如同冰水般浇下。傅沉舟重伤至此,连站立都困难,如何再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江弄影的脑海。她猛地挺直脊背,尽管双腿发软,却用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对着刺客急声说道:“要杀先杀我!他一个快死的人,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你们的目标不是我吗?”
她这话一出,不仅刺客愣了一下,连靠在她身后的傅沉舟也猛地蹙紧了眉头。
“江弄影!”傅沉舟厉声喝止,声音虽因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胡闹!退下!”
他试图将她拉到身后,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江弄影却像没听见一般,反而更往前站了半步,几乎将傅沉舟完全挡在自己单薄的身影之后,继续对着刺客喊道:“杀我!快动手啊!你们主子不是最想我死吗?杀了我,你们就能交差了!”
她这急着求死的模样,让刺客头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傅沉舟见她如此,心头又是震怒又是难以言喻的酸胀,他强提着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对着刺客冷嗤道:“尔等鼠辈,安知轻重?孤乃储君,她的命岂能与孤相提并论!要杀,先取孤之性命!否则,尔等背后之主,所求为何?”
他这话,既是呵斥江弄影的“不知轻重”,更是点明自己的身份价值,试图将杀意引回自己身上。
“殿下!”江弄影猛地回头,眼圈瞬间红了,又急又气,“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闭嘴!”傅沉舟脸色铁青,眼神却死死盯着刺客,“动手!”
“先杀我!”江弄影毫不退让,甚至故意朝着刺客的刀锋凑近了一步。
“杀孤!”
“杀我!”
……
两人竟在这生死关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了起来,都急着让对方先死在自己前头。
这匪夷所思的场景,让那几名见惯了生死的刺客都懵了。他们面面相觑,握刀的手都有些迟疑。为首的头领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对男女——男的面无血色,虚弱不堪,眼神却凌厉如刀,带着储君的威压;女的衣衫褴褛,满脸污迹,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还有抢着先挨刀的?这跟他们预想的跪地求饶或拼死反抗完全不一样!这诡异的场面,反倒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生怕其中有什么陷阱。
就在刺客们被这“骚操作”搞得心神不宁、犹豫不决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快如闪电!
几名刺客甚至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得喉间或心口一凉,剧痛传来,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到的是精准没入身体的弩箭箭簇。他们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然后迅速黯淡,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尘埃。
洞口的藤蔓被彻底掀开,数道身着黑色劲装、气息沉稳精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现身,迅速清理了现场,然后齐刷刷跪倒在傅沉舟面前,为首的暗卫首领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后怕:
“属下救驾来迟!殿下恕罪!”
看着突然出现的暗卫,江弄影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旁边的石壁。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
傅沉舟也松了口气,强撑着的意志一旦放松,排山倒海的虚弱和剧痛便再次袭来。他看向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江弄影,目光复杂难言,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对她方才那般不管不顾、争相赴死的震动。
他对着暗卫微微颔首,声音低哑却清晰:“起来……不怪你们……清理干净,即刻……寻医……”
“是!”
暗卫首领立刻领命,安排人手处理尸体,另有人上前,小心翼翼且专业地准备将傅沉舟转移到带来的简易担架上。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傅沉舟的目光越过忙碌的暗卫,再次落在江弄影身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她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承诺的郑重:
“江弄影……回去……再跟你算账……”
江弄影看着他终于安全,心头大石落下,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恩将仇报。”
然而,她嘴角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极轻地、不受控制地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场荒诞的“争死”闹剧,看似无稽,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直白地袒露了彼此的心意。在刺客的刀锋下,他们争的不是生路,而是对方活下去的机会。这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情意,已然重过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