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
凤千羽的声音,像一阵风,轻飘飘地落在钟楼之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身后的十名禁军斥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们刚刚亲眼见证了一场由王妃亲手导演的,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反转。此刻,他们对凤千羽的信服,已经超越了恐惧,达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一行人如同来时一样,化作了十二道黑色的影子,利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从钟楼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走后不久,钟楼之下,才终于爆发出了迟来的,歇斯底里的怒吼。
“快!给本将军冲上去!”
“封锁所有路口!一只苍蝇也别给老子放出去!”
大批的叛军,如同被捅了蜂巢的马蜂,举着火把,乱哄哄地冲向钟楼。然而,迎接他们的,只有十二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和那口依旧在“嗡嗡”作响,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的青铜巨钟。
……
皇宫,太和殿。
那九声夺命追魂般的丧钟,终于停了。
但它带来的恐惧与羞辱,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凤景瑞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与极致的羞辱交织在一起后,呈现出的,一种扭曲的铁青。
他站在龙椅前,身体因为无法抑制的狂怒而剧烈颤抖。那身崭新的亲王蟒袍,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和滑稽。
殿下跪着的百官,早已没了刚才山呼海啸的气势。他们一个个低着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但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那极力压抑的,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却出卖了他们。
完了。
所有人的心中,都冒出了同样两个字。
这场登基大典,已经不是一场闹剧了,它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预示着不祥与灭亡的凶兆!
“凤、千、羽!”
凤景瑞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个名字。除了她,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干出如此狠毒,如此精准,如此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
“母妃……”他转向同样花容失色的淑贵妃,声音嘶哑,“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慌了。
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四皇子,在凤千羽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之下,彻底乱了方寸。
而就在这时,一名将领,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大殿,脸上带着比见了鬼还要惊恐的表情。
“殿……殿下!不好了!”
“京畿卫大营那边……那边……”
“说!”凤景瑞怒吼道。
“那边,就在刚刚丧钟响起的时候,凤……凤云天他,他亲自监斩,将我们投降过去的几十名将领,全部……全部当众斩首了!”
轰!
如果说,丧钟敲响,是给了凤景瑞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么这个消息,就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一边,是虚假的登基,伴随着不祥的丧钟。
另一边,是真正的帝王,用叛徒的鲜血,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与权威!
孰真孰假,孰强孰弱,还用说吗?!
“噗——”
凤景瑞再也压抑不住,一口逆血,狂喷而出,将身前金色的地毯,染上了一片刺目的红。
-
……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但对于京城里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一天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四皇子昨天登基,结果天上响起了丧钟!整整九声啊!这是天谴!”
“何止啊!我听说,那丧钟一响,京畿卫大营那边,皇帝陛下就亲自下令,把投降过去的几十个将军,脑袋全都给砍了!人头就挂在营门口呢!”
“真的假的?皇帝陛下不是……”
“什么不是!人家活得好好的!那讨逆的檄文你没见着吗?就贴在城门口!现在,谁是忠,谁是奸,谁是真龙天子,谁是窃国大盗,一清二楚了!”
茶馆里,酒肆中,市井间……
到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普通百姓们,原本还处于迷茫和恐惧之中,不知道该相信谁。但现在,风向,瞬间就变了。
在他们淳朴的观念里,天命,是最重要的。凤景瑞的“登基”,恰逢丧钟为他而鸣,这简直就是上天在宣告他是个不祥的灾星!
反观京畿卫大营里的凤云天,手起刀落,斩杀叛逆,这才是真命天子该有的铁血与果决!
人心,这杆最公平的秤,在这一刻,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向了京畿卫大营。
而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观望,首鼠两端的世家大族和官员们,更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跑去太和殿“朝拜”。
凤景瑞,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伪帝。跟着他,不仅没有前途,反而会背上万世骂名。
于是,从清晨开始,便陆陆续续有各大家族的下人,乔装打扮,悄悄地潜出城,奔向京畿卫大营的方向,他们要送去的,是自家的“投名状”!
一场由凤千羽亲手掀起的舆论狂潮,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瓦解着凤景瑞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虚假权威。
……
京畿卫大营,帅帐。
当凤千羽带着她的斥候小队,毫发无伤地返回时,迎接他们的,是所有将士,最崇敬的目光。
凤云天更是亲自走下帅台,看着自己这个女儿,老怀甚慰,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欣赏与自豪。
“千羽,朕……朕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父皇言重了。”凤千羽神色淡然,“这只是开始。”
她走到沙盘前,目光冷冽。
“我们虽然赢了人心,但在兵力上,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凤景瑞手中,还有数千西山锐士,城中各处的叛军,加起来,数量依然在我们之上。”
“王妃,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赵无极问道,他现在对凤千羽,已经是言听计从。
“守。”凤千羽的手,在沙盘上,京畿卫大营的位置,重重一点。
“继续加固营防,高挂免战牌。他凤景瑞现在是骑虎难下,他比我们更急。他那个伪朝廷,多存在一天,就多一天的笑话。他必然会不顾一切地,来攻打我们!”
“我们要做的,就是以逸待劳,在这座我们亲手打造的堡垒里,将他的锐气,一点一点地,磨光!”
“同时……”凤千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我们的斥候,把我们给出的‘条件’,送给城里其他几股势力。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反戈一击,攻击凤景瑞的侧翼,事成之后,陛下,可以对他们之前的行为,既往不咎。”
驱虎吞狼!
赵无极和凤云天,眼中同时一亮!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报——!”
“王妃!陛下!城中……城中出大事了!”
“说。”凤千羽眉头一皱。
“那个……那个凤景瑞,他疯了!”斥候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今天一早,他以‘朝拜不诚’为由,在午门,当众斩杀了三十多名官员!其中,还包括吏部侍郎张大人一家!”
“什么?!”凤云天大惊失色,张侍郎是朝中有名的忠直之臣!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凤景瑞这丧心病狂的举动,给震惊了。
唯有凤千羽,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她缓缓走到帐门口,看着那座已经被乌云笼罩的京城,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困兽之斗,果然是最愚蠢的。”
“他这是在用屠刀,帮我们把所有还在犹豫的人,都推到了我们这一边。”
“传令下去,准备迎接客人吧。”
“今夜,京畿卫大营的门槛,恐怕要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