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她向我打听姜云，言语间充满了轻蔑
蔡文姬指下的琴音戛然而止。
并非是曲子到了终章，而是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强行闯入了这片宁静的湖光山色里。
那是一阵脚步声。
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每一步都踩得极实，踏在干燥的泥土和细碎的石子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方才那层由琴声、风声与笑语编织而成的、温暖安逸的薄纱。
甄姬为人递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她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微微一凝，循声望去。
蔡文姬抚在琴弦上的手也收了回来，拢在袖中，原本舒展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被惊扰的警惕。
只有一个姜云，还懒洋洋地靠在柳树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只是半眯着眼，循着那两个女人的视线，有些好奇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劲装的“少年郎”，正从那片金黄色的芦苇荡后走出来。
来人身形高挑，步履沉稳，腰间佩着一柄毫不起眼的铁剑，长发用布带束在脑后，显得干净利落。秋日的阳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皮肤是常年习武才能晒出的健康色泽，只是那张过分俊秀的脸庞上，表情冷得像是湖心未化的冰。
尤其是那双眼睛，碧绿色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此刻正毫不掩饰地，带着审视与评判的意味，直直地扫了过来。
她的目光先是在甄姬和蔡文姬的脸上一掠而过，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艳，但随即就被更浓重的鄙夷所覆盖。最后，她的视线，如同一支淬了冰的箭，牢牢地钉在了那个被两位绝色佳人环绕、看上去最是悠闲散漫的男人身上。
姜云与那道目光在空中对上，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里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有点懵。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搜刮了一下最近的记忆，确定自己没干过什么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混账事。眼前这位“小兄弟”，他更是连见都没见过。这股子没来由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孙尚香一步步走近，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进，可以瞬间拔剑伤人；退，亦能从容拉开身位。这是一个充满了攻击性的安全距离。
甄姬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向姜云面前挪了半寸，这个细微的动作，正好将姜云挡住了小半。她放在膝上的那把削梨用的银质小刀，刀柄已经被她的指尖悄然握紧。
气氛，在刹那间变得有些凝滞。湖面的风依旧在吹，柳枝依旧在摇，但那份闲适，已经荡然无存。
“喂，那个谁。”
孙尚香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冽，如同剑锋划过玉石，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傲慢。她甚至没有用“兄台”或“阁下”之类的称呼，那句“那个谁”，已经将轻蔑摆在了明面上。
她这话，是对着姜云说的。
没等姜云回应，她便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语气里像是在陈述一个公认的事实：
“我向你打听个人，你们徐州那个最会吹牛的别驾姜云，住在哪里？”
话音落下，湖边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最会吹牛的……别驾姜云？”
姜云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跟着一起骂两句，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骂的不是自己吗？
他旁边的甄姬，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她那双平日里妩媚含情的凤眸，此刻正升腾起一股冰冷的怒意。若非姜云没有发话，她恐怕已经起身呵斥了。强占功臣家宅的车胄她都敢当面顶撞，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逊的“少年郎”。
而蔡文姬，则是又惊又气。她一张素净的脸涨得微微发红，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慨。在她心中，姜云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是才智绝伦的君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如今，竟有人当着她的面，用如此粗鄙的言语来诋毁他，这比骂她自己还要让她难受。她紧紧地抿着嘴唇，抱着古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孙尚香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的判断愈发笃定。
看，那个纨绔子弟一脸茫然，显然是养尊处优惯了，连反应都比别人慢半拍。
再看他身边那两个女人，一个怒形于色，一个满脸愤慨。这哪里是侍女对主君的敬畏？分明就是被强迫的女子，在听到外人辱骂恶主时，那种敢怒不敢言的屈辱和……一丝隐秘的快意！
对，一定是这样！她们心里，肯定巴不得这个叫姜云的骗子早点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孙尚香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她看着姜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不耐烦更加明显：“怎么，没听见？还是说，你这等游手好闲之辈，根本不关心城中之事？”
她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甄姬和蔡文姬的心上。
甄姬终于忍不住了，她正要开口，手腕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住。
是姜云。
他依旧靠在那棵柳树上，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带刺的“少年郎”。
他没生气。
说实话，有点想笑。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他听过太多对自己的赞誉了。“神人”、“活神仙”、“文曲星下凡”……这些高帽子一顶顶地扣下来，压得他有时候都快喘不过气。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不过是仗着领先千年的知识和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运气，才混到了今天。
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作“最会吹牛的”，还真是头一遭。
新鲜。
而且，他大概能猜到对方为何如此了。一个外地来的、性子高傲的游侠，听多了民间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心生逆反和鄙夷，再正常不过了。换作是他自己，听到有人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第一反应也是“这货是个骗子”。
他按住甄姬，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他终于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那根连鱼饵都没有的竹竿。
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草屑，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站起身。
青色的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身形挺拔而修长，少了几分刚才的懒散，多了几分文士特有的儒雅从容。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柳条，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张本就俊朗的脸，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魅力。
一直用鄙夷目光审视着他的孙尚香，在看到他站起来的这一刻，心头竟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人的身高和气度。
姜云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勃，但眼神不善的“少年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歉意的微笑。
他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像是被湖水洗过一样，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便会心生信赖的魔力。
“姑娘，”他先是纠正了对方的性别，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真不巧。”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人畜无害。
“在下，就是你口中那个……最会吹牛的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