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的凝神丹，如同一点温润的萤火，悄然驱散了林霄神魂中积压的疲惫与寒意。
那苦涩却有效的汤药顺着喉咙滑入胃袋，带来一丝难得的暖意，缓缓抚平着被“百味杂陈悟道粥”摧残得几乎罢工的脏腑经络。
凌清雪离去时那耳垂微不可查的淡红，和她清冷背影形成的反差，像是一幅无声却生动的画面，反复在林霄脑海中回放。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莹润的凝神丹收起，指尖触碰着那微凉光滑的丹体，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感激，是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在这个冰冷、诡异、处处透着阴谋和社死危机的仙界食堂里，这份笨拙而隐秘的关怀，显得如此珍贵，如此…真实。
让他几乎快要被各种极端体验和猜疑磨得麻木的心，重新感受到了一点活人的温度。
他甚至开始觉得，或许留在这里，也并不全是坏事。
至少，能偶尔看到那道清冷的身影，能感受到那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的暖意。
然而，命运（或者说，那个该死的系统）似乎从来就见不得他好。
就在他心神稍稍放松，沉浸在那一丝微弱暖意中的刹那——
【叮！】
那冰冷、突兀、毫无感情色彩的机械提示音，如同早已埋伏好的毒蛇，猛地在他脑海最深处炸响！
声音比以往似乎更加尖锐，更加…不容置疑！
林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股莫名的、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刚刚舒缓的神经再次骤然绷紧！
又来了！这阴魂不散的破系统！这次又是什么坑爹任务？让他去舔干净厨神的银尺？还是对着食神的蒲扇唱征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带着厌恶和抗拒地，看向那强制弹出来的系统界面。
界面依旧是他熟悉的、毫无审美的简陋风格，但此刻，那上面显示的文字，却像是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紧急任务发布！】
【任务目标：碰瓷目标人物 - 凌清雪。】
【任务要求：制造合理接触，成功获取其随身佩戴的【旧镜坠】（巡天镜碎片）。】
【任务奖励：5000点丢脸值。特殊奖励：【隐匿气息术】（初级）。】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已激活技能，并触发【重度霉运】状态，持续三十日。】
【提示：目标物品对其似乎意义特殊，建议采取‘意外’手段获取。】
冰冷的文字，一条接一条，如同判决书般无情地呈现。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大脑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垮，陷入了一片空白！
碰瓷…凌清雪？
夺取她的…旧镜坠？
那是…巡天镜碎片？！
为什么？！系统为什么要他去做这个？！
凌清雪…那个刚刚才给他送来汤药、悄悄放下凝神丹的女孩？那个外表冰冷、却似乎有着一丝笨拙善意的女孩？
那个他在这诡异世界里，唯一感觉到一点“真实”和“温暖”的联结？
让他去碰瓷她？去偷取她“似乎意义特殊”的东西？！
一股强烈至极的、前所未有的抗拒感，如同火山爆发般，猛地从林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
不行！
绝对不能！
之前的任务，无论多么社死，多么痛苦，哪怕是让他去碰瓷饕餮，去撞墙自残，他最终都硬着头皮做了。
因为那些对象，王胖子、饕餮、甚至厨神，对他来说都更像是“Npc”或是潜在的“威胁”，为了活下去，他可以舍弃部分尊严和节操。
但这一次，不一样！
凌清雪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并非源于什么深刻的了解或情感，而是一种直觉性的、源自底线的认知——不能将那份难得的、微弱的善意，作为利用和伤害的目标！
那与他内心深处某种尚未完全泯灭的东西，发生了最激烈的、最不容妥协的冲突！
“不…我拒绝！”林霄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内心对着那冰冷的系统界面嘶吼，“这个任务！我不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刚刚恢复的一丝红润瞬间褪去，变得比之前虚脱时还要苍白。
手指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痛感，却远不及心中那股强烈抵触带来的难受。
【任务已强制接受。倒计时开始：23:59:59…】系统冰冷地回应，毫无转圜余地。
“强制接受？！我去你妈的强制接受！”林霄气得浑身发抖，第一次在内心对这所谓的“金手指”爆了粗口，“老子不干！有本事你就剥夺技能！有本事就让老子霉运当头！老子宁愿倒霉一辈子，也不干这种缺德事！”
他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那种被强行操控、违背自身意愿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请宿主冷静。执行任务是最优选择。】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平板无波的语调，但林霄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和冷意？
那冷意并非错觉，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容反抗的规则压迫。
【目标物品【旧镜坠】为关键任务物品，必须获取。】
【奖励丰厚，有助于宿主生存。】
【失败惩罚极其严重，请勿意气用事。】
系统一条条地列出“利害关系”，试图用冰冷的逻辑说服（或者说压制）他。
但林霄根本听不进去！
去他妈的奖励！去他妈的生存！
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变成自己都厌恶的、毫无底线的工具，那这仙修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当初直接被王胖子扫出清风镇饿死算了！
“她刚刚才帮过我！你看不到吗？！那碗药！那颗丹药！”林霄在内心咆哮，试图跟这冰冷的机器讲道理，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那是个人！不是数据！我不能…”
【情感冗余，建议摒弃。】系统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任务目标优先级最高。请宿主尽快制定计划并执行。】
“……”
林霄彻底哑口无言，一股冰冷的绝望感蔓延开来。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头，整个人蜷缩起来。
一边是系统冰冷的强制任务和恐怖的失败惩罚，像是一把抵在后心的尖刀。
一边是凌清雪那双清冷的眸子、那微红的耳垂、那碗温暖的汤药和那颗莹润的丹药，像是一盏微弱却温暖的风灯。
道德、良知、还有那一点刚刚萌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在与求生本能和恐惧进行着激烈的撕扯。
他该怎么办？
偷袭？抢夺？那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凌清雪会怎么看他？那点微弱的温暖，瞬间就会化为冰冷的厌恶和仇恨吧？
制造“意外”？如何制造？假装摔倒，撞掉她的镜坠？然后趁机拿走？这种拙劣的伎俩，能骗过她吗？就算成功了，那种欺骗和利用的感觉，同样让他如鲠在喉！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刚刚喝下的汤药都仿佛变成了灼人的岩浆，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所谓的“系统”，根本不是什么助他成仙的金手指，而是一个冰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枷锁！
它今天可以逼他去偷凌清雪珍视的东西，明天又会逼他去做什么？
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不做的代价，他承受得起吗？随机剥夺技能？重度霉运？在这本就危机四伏的仙界，这跟直接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挣扎。
痛苦。
无力。
各种情绪如同狂暴的漩涡，将林霄彻底淹没。
他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仙界食堂外围那缥缈的云雾，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化不开的浓重迷雾，遮蔽了一切前路。
而那冰冷的系统倒计时，依旧在一分一秒地、无情地跳动着。
【23:58:12…】
【23:58:11…】
每跳动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凌清雪…
旧镜坠…
系统…
这三个词，如同三道冰冷的绞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