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朱迪钠的讲述并未因汤妃的惨死而停歇,他将矛头转向了这场悲剧的另一位主角:
“大明皇室64种死法的第十二讲,鲁王朱檀。正妃汤氏被凌迟处死,并未能阻止这位沉迷于长生幻梦的亲王。他继续在自己那邪恶的道路上狂奔,更加疯狂地炼丹、服食。最终,在洪武二十二年,这位荒唐的亲王,因长期服用那些含有汞、铅等剧毒物质的所谓‘金丹’,丹毒深入脏腑,一命呜呼,终年仅仅十九岁。”
“据说,朱元璋在得知儿子的确切死因后,气得浑身发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荒唐’!” 朱迪钠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于是,他给了这个自己曾经颇为喜爱的儿子一个无比贴切的谥号——鲁荒王。一个‘荒’字,道尽了他短暂而扭曲的一生。”
天幕下,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听到自己儿子竟是如此不堪、如此愚蠢地死去,他心中那点因为丧子可能产生的悲痛,早已被巨大的愤怒、失望和一种被羞辱感所取代。这个儿子,他确实是再也爱不起来了,只剩下满腔的恨铁不成钢和帝王颜面扫地的愠怒。
“鲁荒王朱檀死了,但他这一脉的王位却并未就此断绝。”朱迪钠的话锋带来了一个转折,“他的一位侧妃,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叫朱肇煇。正是这个庶出的儿子,继承了鲁王爵位,使得鲁藩得以延续。”
更令人意外的是后续发展,朱迪钠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感慨:
“而且,鲁王这一世系,非常绵长,一直传承到了大明王朝灭亡。甚至在南明时期,最后一代鲁王朱以海,还毅然扛起了抗清复明的大旗,转战于舟山群岛与福建沿海,坚持斗争,直至病逝。可以说,正是有了这个争气的后世子孙,特别是末代鲁王的忠烈之举,才让他的先祖,那位以‘荒’为谥的朱檀,在历史评价上,多少沾了些子孙的光,名声不至于臭不可闻。”
然而,关于那位被凌迟的汤妃,朱迪钠又抛出了一个谜团: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这个继承了王位的儿子朱肇煇,并非那位被凌迟的汤妃所生,这一点与秦王朱樉和邓次妃的情况不同。朱肇煇的生母,是另一位侧妃。但历史在这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记载:在鲁荒王死后两年,汤和的另一个女儿被追封为鲁王继妃;而同时,那位生下继承人的侧妃,也被册封为继妃。”
他显得有些困惑:“所以,这位被凌迟的鲁王正妃汤氏,究竟是汤和的哪一个女儿?这在后世成了一个谜。因为很可能在事发之后,汤和为了保全家族名誉,早已在族谱中将这个女儿彻底剔除了,使得后人难以查证。”
朱迪钠在天幕上因史料缺失而困惑,但天幕下的汤和,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清晰!他浑身冰凉,那个被指婚给鲁王、名字早已刻入皇室玉牒的女儿是哪一个,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如今才九岁、尚且懵懂无知的次女的面容,此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与天幕所说的“凌迟”结局重叠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
天空中的巨幕,在揭示了鲁荒王荒唐的结局和其子孙意外的忠烈之后,再次将一份沉重的、关乎一个少女即定命运的秘密,压在了知情者的心头。那份来自未来的判决,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信国公府的上空。
就在汤和目眦欲裂,悲愤与绝望交织,几乎要立刻冲回府中了结那“祸根”之际,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信国公!且慢!万万不可冲动!”
出声的正是韩国公李善长。他快步走到汤和身边,一把按住汤和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目光锐利地扫过天幕,又看向龙椅上的朱元璋,声音清晰而有力地传遍奉天殿:
“鼎臣(汤和字)!你冷静下来,仔细听老夫分析!依老夫之见,你那二女,恐怕并非天幕所言那般不堪,甚至极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沉浸在未来诸多悲剧预言中的朱元璋,都不由得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李善长。
李善长不慌不忙,条分缕析:
“你且听那天幕最后所言!‘在鲁荒王死后两年,汤和的另一个女儿被追封为鲁王继妃’!诸位请想,若你那嫁过去的女儿真犯下那等十恶不赦之罪,被陛下处以凌迟极刑,陛下为何还要在数年之后,追封你的另一个女儿为鲁王继妃?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他顿了顿,加强语气,抛出了自己的核心推论:
“唯一的解释就是!你那被指婚给鲁王的二女,根本未曾正式出嫁,便已夭折! 所以,后来陛下才改由你的另一个女儿嫁给了鲁王朱檀。而后来虽因故(或许是顶罪)凌迟了后来嫁过去的那个女儿,但陛下念及你汤鼎臣的忠心,以及最初指婚却早夭的那个女儿的无辜,才会在鲁王去世两年后,特意追封那位未及出嫁便已香消玉殒的信国公之女为鲁王继妃,这实际上是一种配享阴婚的恩典,以示皇家对功臣的抚慰和不曾忘记旧约!”
李善长这番分析,逻辑严密,巧妙地利用了天幕提供的“追封另一个女儿”这一模糊信息,瞬间在绝境中为那个九岁的女童撕开了一道生还的缝隙!
奉天殿内,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韩国公所言极是!定是如此!”
“没错!陛下仁德,岂会如此对待功臣之女?必是其中有此曲折!”
“那被凌迟的,定是后来嫁过去的汤氏女,与信国公眼下这位千金无关啊!”
这些声音中,有的人是真觉得李善长分析得有理有据;有的人则是敏锐地意识到,这是目前唯一能既保全皇帝颜面,又能救下一条无辜性命的说法;更有不少人,是出于对汤和的同情,不忍见老友遭受如此打击,纷纷出声支持这个“新真相”。
就连龙椅上的朱元璋,在听完李善长的分析后,紧锁的眉头也微微松动了一丝。这个说法,确实比“自己的儿子逼死儿媳,自己还凌迟儿媳”听起来更顺耳,也更符合他心目中自己对功臣“厚道”的形象。他虽然暴怒,但并非完全不讲情理,若真如李善长所言,那早夭的女儿是无辜的,他自然不介意施以恩典。
而被李善长死死按住的汤和,此刻则完全懵了。
他听着李善长掷地有声的分析,听着满朝文武七嘴八舌的赞同,脑子里一片混乱。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天幕所说的那个被凌迟的汤妃,真的不是自己眼前这个九岁的二女儿,而是未来另一个可能出生、并嫁过去的女儿?自己的二女儿,只是未嫁而夭,甚至死后还得享哀荣?
巨大的情绪起伏,从极致的绝望到突然出现的一线生机,让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看李善长,又看看朱元璋,再看看周围同僚们那带着鼓励和暗示的眼神,完全不知所措,不知该信天幕那血淋淋的预言,还是该信李善长这绝处逢生的推论。
李善长紧紧握着汤和的手臂,低声道:“伯仁,稳住!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陛下面前,万不可再提弑女之言!”
奉天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元璋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表态。这个由李善长急智构建出来的“真相”,是否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将直接决定那个远在信国公府、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九岁女童,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
天空中的巨幕依旧沉默,仿佛在嘲笑着人间这为了生存而绞尽脑汁的挣扎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