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雪彻底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推理了。
这是上帝视角!
他仿佛站在云端,冷冷地俯瞰着棋盘上的每一个人,看着她们的挣扎,她们的算计,她们的自作聪明,然后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将所有的假象,撕得粉碎。
那根被他从垃圾房的旧衣服里找到的、微不足道的白色丝线,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根撬动地球的杠杆,将整个案件的真相,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轰然撬起!
“现在,你还觉得,彪爷的案子,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吗?”
林风的声音,将韩雪从巨大的震惊中拉回了现实。
韩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了锐利与自信的眼眸,此刻却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挫败,有骇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职业警察在面对更高维度智慧时,本能的求知欲。
“继续。”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知道,自己正在聆听的,是足以被写进任何一本犯罪心理学教科书的经典案例。而讲师,是眼前这个被束缚在审讯椅上的男人。
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很好。”
“那我们就从这场完美谋杀的第一棒,柳媚儿,开始说起。”
“韩队,你有没有想过,苏晴影为什么要选择柳媚儿,作为她计划的开端?”
韩雪皱眉思索,沉声道:“因为柳媚儿有最直接的作案动机。她长期遭受彪爷的控制和暴力,想要摆脱他,这是人之常情。而且,作为彪爷的枕边人,她有无数下手的机会。”
“说对了一半。”林风摇了摇头,“这些,只是苏晴影选择她的基础条件。但最关键的原因,在于柳媚儿的性格——*贪婪、虚荣、愚蠢,但又极度惜命*。”
他加重了每一个形容词的语气,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柳媚儿的灵魂。
“一个真正聪明的女人,在那种环境下,要么选择隐忍,要么选择玉石俱焚。但柳媚儿不是。她像一株依附大树的菟丝子,既想吸干大树的养分,又怕大树倒下时砸到自己。她想要彪爷的钱,想要自由,但她不敢亲手杀人,她怕死,更怕承担杀人的后果。”
“所以,苏晴影给她的,不是一把用来杀人的刀,而是一瓶‘安眠药’。”
林风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那瓶‘黑寡妇’香水,从出现的方式,到它的功效,再到它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诱导。”
“首先,她安排一个男人送到柳媚儿手上。这完美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让她感觉自己备受追捧,从而放松了警惕。”
“其次,它的功效。植物碱加酒精,形成强效镇静剂。苏晴影安排的人一定某种方式暗示过柳媚儿,这瓶香水的‘特殊用途’——不是杀人,而是能让一个男人‘深度睡眠’。这精准地击中了柳媚儿那‘既要……又要……’的懦弱心理。她会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我不是在杀人,我只是想让他睡一觉,然后拿走属于我的东西,从此远走高飞。”
“你看,柳媚儿那句‘我只是想让他睡一会’,根本不是脱罪的谎言,而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地,为苏晴影递出了第一把刀!”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韩雪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颠覆和重塑。
她一直以为,办案就是寻找证据,用证据链条锁定真凶。
可林风却告诉她,最高明的罪犯,操纵的根本不是现场,而是人心!
苏晴影甚至不需要亲自出面,她只是利用了柳媚儿的性格弱点,就让她主动完成了整个谋杀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容易暴露的一环!
“至于那瓶香水本身……”林风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更是苏晴影布下的一个连环陷阱。”
“它的毒性是‘协同作用’,这本身就增加了法医检测的难度。在没有明确方向的情况下,你们很难将它与彪爷的‘心梗’联系起来。就算你们最终查到了香水有问题,那么恭喜你们,你们就掉进了苏晴影的第二个陷阱。”
“你们会锁定柳媚儿,一个动机、时机、作案手法都‘完美’的凶手。你们会认为案子破了,然后……停止追查。”
“一个用来下药的女人,一瓶看似凶器的香水,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精美的礼盒。这个礼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你们心满意足地以为找到了宝藏。却没人知道,这个礼盒本身,只是为了掩盖里面真正致命的、那根看不见的毒针!”
“它成功地为苏晴影的登场,创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和‘无动机’假象。毕竟,谁会怀疑一个刚刚死了‘仇人’的、柔弱的寡妇呢?”
“不,不是寡妇。”韩雪像是抓住了什么,猛地抬头,“彪爷死后,柳媚儿是寡妇。但苏晴影,她是王天龙的妻子!她为什么要杀彪爷?动机!她的动机是什么?”
这是整个案件逻辑链上,最大的疑点。
一个高高在上的龙头夫人,去谋杀一个二把手,这在任何人看来,都匪夷所思。
“问得好。”
林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这,才是这盘棋,最核心的地方。”
“你以为,苏晴影杀彪爷,是为了她自己吗?”
“不。”
林风靠在椅背上,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某种洞悉一切的魔力。
“她杀彪爷,是为了*王萧然*。”
轰!
这个答案,比之前所有的分析,都更让韩雪感到头皮发麻!
为了王萧然?那个愚蠢、狂妄、一心想除掉彪爷的太子爷?
这怎么可能?!
“彪爷一死,帮内元老派群龙无首。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是王萧然。谁有最强的动机去‘彻查’此案,从而在帮派内建立威信?还是王萧然。”
“苏晴影想要的,根本不是彪爷的命。她要的,是彪爷的死,所引发的——*混乱*。”
“她需要一场混乱,来让王萧然这头没脑子的疯狗,冲到台前,去撕咬,去争夺,去把整个黑虎帮的水搅浑。她需要王萧然在‘追查真凶’的过程中,不断地犯错,不断地排除异己,不断地将他父亲王天龙的基业,一点点掏空!”
“彪爷的死,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它引发了王萧然的野心,激化了黑虎帮的内斗,消耗了王天龙的力量,也为苏晴影自己,洗脱了所有嫌疑,让她能以一个‘继母’的身份,‘担忧’地看着这一切,冷眼旁观,坐收渔利。”
“这,才叫真正的权谋。”
林风看着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的韩雪,淡淡地做出了总结。
“所以,柳媚儿的香水,从来都不是终结。”
“它只是一个华丽的、血腥的……前奏。”
“当彪爷在酒精和药力的作用下,在车里陷入深度昏睡,生命体征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时……”
林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审讯室的墙壁,望向了那个漆黑的、罪恶的停车场。
“……苏晴影的审判,才真正开始。”
就在这时——
“砰!”
审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那个年轻警员,而是一个韩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市刑侦支队支队长,赵建国!
他也是韩雪的顶头上司。
然而,这位一向以沉稳着称的支队长,此刻却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连警服的扣子都扣错了一个。
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得力下属韩雪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审讯桌前,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林风。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极度复杂的惊惧。
整个龙城的官场,已经因为那封邮件,彻底地震了!无数人彻夜难眠,无数电话被打爆,一场前所未有的反腐风暴,已然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的引爆者,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林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出了一句让韩雪毕生难忘的话。
“林……先生。”
他没有说“犯罪嫌疑人林风”,甚至没有直呼其名。
他用了一个“您”字的尊称——“先生”。
“外面……已经彻底乱了。省厅,不,是京城的联合调查组,已经坐专机过来了。”
“他们……想请您……”
赵建国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一个最合适的词。
最后,他近乎用一种请求的语气,接着说道:
“……担当本次专案的,‘特别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