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宅,那间永远弥漫着淡淡檀香的书房内。
苏晴影握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钢针,刺入她波澜不惊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失控的涟漪。
“*我想,那里面……有你父亲,苏振南先生的遗物*。”
林风最后那句话,如同一道跨越了二十年光阴的黑色闪电,精准地劈中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苏振南。
这个名字,是她所有隐忍和谋划的起点,是她在这座冰冷牢笼里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它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称谓,而是她生命中最深刻的烙印,是她午夜梦回时,唯一能汲取到温暖的余烬。
而林风,这个她亲手从泥潭中挑选出来的、最锋利的“刀”,此刻却用这个名字,反过来抵住了她的咽喉。
棋盘已经摆好?
请王天龙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
苏晴影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棋手。龙城是她的棋盘,王天龙、王萧然、柳媚儿……甚至林风自己,都不过是她为了最终的“将军”,而精心布下的棋子。她享受着这种在幕后操控一切的快感,享受着看着仇人在她的设计下,一步步走向她预设的深渊。
可是现在,棋盘上,多出了另一双手。
一双属于林风的手。
他不仅自己跳出了棋子的方格,甚至重新画了一张棋盘,并将她——苏晴影,这位骄傲的棋手,也当成了一枚棋子,摆了上去!
他那通电话,不是请示,不是商议,更不是威胁。
那是一份告知书。
一份来自另一个棋手的、关于棋局开始的告知书。
他算准了自己不会,也不能,对“苏振南的遗物”这几个字无动于衷。
他算准了自己二十年的隐忍和仇恨,会成为驱使自己走向他棋盘的最强动力。
他算准了自己绝不可能安心地坐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因为她的复仇,必须由她亲眼见证,亲手完成。任何由他人代劳的胜利,对她而言都是一种残缺和侮辱。
好一个林风!
好一个扮猪吃虎的“清洁工”!
苏晴影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混杂着欣赏、愤怒和忌惮的复杂火焰。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根本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头同样渴望鲜血、并且拥有更高明狩猎技巧的猛虎!
她输了半步。
在这场心理的隔空交锋中,她被林风精准地预判了。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冷笑,从她红唇间溢出。
她缓缓走到一张红木长案前,拉开一个上锁的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早已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面容儒雅、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正抱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无比灿烂。
那就是苏振南,和童年时的她。
她的指尖,轻轻地抚过父亲的脸庞,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一丝遥远的温暖。
“爸,你看到了吗?他要去为你鸣冤了……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可我,能相信他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为我准备的另一个陷阱?”
理智告诉她,今晚的静心禅院,将是龙潭虎穴。林风的计划充满了疯狂的变数,而王天龙的后手,更是深不可测。最明智的选择,是留在这里,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但情感,那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对父亲的思念和对仇人的恨意,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她的心脏,逼着她做出选择。
去,还是不去?
苏晴影缓缓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林风如出一辙的、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冰冷和决绝。
她不能将复仇的最终章,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
棋局的主动权,必须夺回来!
即便是作为棋子,她也要做那枚能决定胜负、甚至掀翻棋盘的棋子!
她走到衣帽间,褪下了那身象征着“王家大嫂”身份的素雅旗袍,换上了一套便于行动的黑色弹力紧身运动服,将她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从一个隐秘的保险柜中,取出了一把小巧玲珑、却致命无比的银色手枪,熟练地装上消音器,藏在了腰后的枪套里。
然后,她拿起车钥匙,没有惊动别墅里的任何一个下人,独自一人走进了车库,发动了那辆平日里极少动用的、性能堪比超跑的黑色阿斯顿马丁。
引擎发出的低吼,如同她此刻压抑的心跳。
车子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滑出庄园,融入了城市的夜色之中,直奔西郊。
***
与此同时,西郊,静心禅院后方的山林里。
夜色如墨,山风呼啸。
林风就像一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灵,背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密林之中。他白天侦察时就已经规划好了路线,此刻走来,如履平地。
他选择的阵地,是位于禅院后院斜上方约一百米处的一片小山崖。这里地势较高,树木茂密,既能完美地俯瞰后院那座亮灯的小轩,又绝对不会被禅院里的任何人发现。
抵达目的地后,他没有片刻休息,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件冰冷的“道具”,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布置。
他首先拿出了那两台微型高清投影仪。他爬上两棵相距约二十米的大树,用黑色的绑带,将投影仪牢牢固定在树干上,调整好角度,确保它们的投射范围能完美覆盖后院那片铺着白沙的空地,以及小轩的白色墙壁。
接着,他拿出了五个便携式蓝牙音箱。他将它们分别藏在山崖边缘、小轩四周的灌木丛里,形成了一个360度环绕的立体声场。任何声音,都能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钻进王天龙的耳朵里。
然后,是最关键的一环——“鬼影”。
他拿出那块巨大的黑色帆布,以及那些用夜光涂料勾勒过边缘的人形轮廓。他将超细的黑色鱼线,一端系在这些人偶的顶部,另一端则分别连接在几个他事先布置好的、由红外线感应触发的微型卷线器上。
只要王天龙在小轩里做出特定的动作,比如起身、开窗,触发了红外线,这些涂着夜光的“鬼影”,就会被卷线器猛地从山崖下拉起,在半空中做出挣扎、飘荡的恐怖效果。
做完这一切,林风潜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这里是他的总控制台。
他拿出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所有的投影仪和音箱,将那段处理过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录音拖入了播放列表。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
20:55。
距离九点,还有五分钟。
一切准备就绪。
山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是亡魂的低语。整片山林,在他的布置下,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舞台。
他,林风,就是这场“精神猎杀”大戏的总导演。
而今晚的唯一观众,那个自以为在佛前寻求安宁的枭雄,即将登场。
林风拿出军用望远镜,望向山下那条蜿蜒的水泥路。
几分钟后,一束刺眼的远光灯划破了黑暗。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地、准时地,停在了静心禅院的路口。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唐装、身材魁梧、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王天龙。
他和往常一样,没有带任何保镖,只是对司机吩咐了一句,然后便独自一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了禅院那扇虚掩的山门。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与从容。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头顶的黑暗中,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更没有察觉到,他每往前走一步,就离自己亲手挖掘了二十年的地狱,更近了一步。
林风缓缓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戴上耳机,将一个微型麦克风别在衣领上,轻声说了一句:
“演员就位。灯光,音响,准备。”
夜,静得可怕。
杀机,无声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