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蹲在药园西角的乱石堆前,指尖捻起一撮黑褐色的泥土。雨后的潮气混着腐叶味钻进鼻腔,他却盯着指缝间缓慢滑落的颗粒,瞳孔微微收缩——这土壤的黏性远超寻常,且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金属光泽,绝非普通的腐殖土。
“阿木!发什么呆?张管事让把东头的杂草除干净,午时前要是完不成,这个月的月例就扣半成!”
粗哑的呵斥声从篱笆外传来,是同批分到外门杂役处的王二狗。这小子生得五大三粗,仗着拜了个外门弟子做远房表哥,平日里总爱对其他杂役指手画脚。
阿木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脸上堆起憨厚的笑:“晓得了二狗哥,这就去。”
他佝偻着背往东边走,眼角的余光却扫过王二狗那双沾着泥点的布鞋。这小子鞋底磨损严重,鞋跟内侧凹陷——典型的长期负重导致的步态变形,说明他那位外门弟子表哥根本没照拂他,多半还把杂活都推给了他。心理学上的微行为分析,到了这修仙世界照样好用。
废弃药园比他想象的更大,约莫有三亩地,大半长满半人高的狗尾草,只有中央一小块还残留着几株蔫巴巴的灵草,叶片上布满虫洞。所谓的“屋舍”不过是间漏风的土坯房,四壁斑驳,屋顶还破了个碗口大的洞。
昨夜那场雨,让屋里积了半尺深的水。阿木花了两个时辰才用破木桶把水舀出去,又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防潮。此刻他望着东头疯长的杂草,没急着动手,反而蹲下来数起了草叶的脉络。
“双子叶植物,根系发达,间距平均一尺二寸……”他低声呢喃,手指在泥地上画着简易的坐标,“按照黄金分割点分布拔除,能减少土壤松动……”
用数学逻辑规划劳作路线,是他穿越前跑滴滴时练出的本事——最优路径能省下三成体力。此刻他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镰刀,看似漫无目的地除草,实则每一刀都落在杂草最密集的节点,不到一个时辰,东头的杂草就清除了大半。
日头爬到头顶时,王二狗叼着根草棍晃过来检查,见阿木已经坐在土坯房门口啃干粮,顿时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偷懒?这才除了这点就歇着了?”
阿木举起啃了一半的麦饼,饼渣掉在衣襟上:“二狗哥你看,我把草根都刨了,这土得晒两天才能种新草。”他指的是药园边角需要补种的“凝露草”,是外门弟子练气时用的最低阶灵草,杂役们每月的月例就靠这些草的收成。
王二狗凑近一看,果然见翻起的土块里没留半条草根,连土坷垃都敲得细碎。他挠了挠头,这憨小子干活居然比自己还细致?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算你识相,下午把那堆石头搬到北墙根去,别挡着晒地。”
等王二狗走远,阿木脸上的憨笑瞬间敛去。他摸出藏在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灰白色的皂角——这是他用镇上带的草木灰和杂役房领的废油脂偷偷做的,比宗门发的粗布巾去污强多了。
他走到那堆乱石前,假装搬石头,实则用镰刀撬开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的土壤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用镰刀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隐约有股类似硫磺的刺鼻味,但更清冽些。
“不是硫磺……”阿木眉头微蹙,穿越前他在化工厂打过零工,对矿物气味格外敏感,“倒像是某种硫化物矿石,但掺杂了别的东西。”
他想起青云宗典籍里提过的“伴生灵矿”——有些灵草生长的地方,地下会伴生低阶灵石矿。但典籍里说这种矿脉多呈银白色,且散发微弱灵气,与眼前的暗红色土壤完全不符。
“难道是没记载的新品种?”阿木心头一动,随即又按捺下去。在搞清楚这东西的价值和危险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找死。他重新盖好石板,往上面堆了几块大石头,又移栽了几丛带刺的野蔷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需要最不起眼的伪装。
傍晚收工时,杂役房的老李头来清点杂物,见阿木把破屋收拾得有模有样,地上还铺了层干燥的松针,不禁咂舌:“你这娃子倒会过日子,这破园子被你折腾得像回事了。”
阿木递过去半块麦饼——这是他用两块肥皂跟伙房的老张换的。老李头眼睛一亮,接过去塞进嘴里:“你小子懂事!跟你说,这药园三十年前可不是这样,据说当年出过金丹真人呢,后来不知怎的就废了……”
“哦?那为啥废了?”阿木装作好奇地问。
“谁晓得,”老李头含糊其辞,“好像是闹过虫灾,把灵草全啃光了,后来就没人愿意来了。不过啊……”他压低声音,“前几年有个杂役不信邪,夜里偷偷来挖东西,第二天就被发现挂在园子里的老槐树上,浑身是血,眼珠子都没了……”
阿木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笑得更憨了:“那我可得老实干活,啥也不挖。”
等老李头走后,阿木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虫灾?挖东西被杀?这显然不合逻辑。如果只是虫灾,以青云宗的实力,重新整治药园并非难事。而那个被杀的杂役,更像是在警告后人——这园子里藏着不能碰的东西。
他摸出白天藏在袖口的土壤样本,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端详。暗红色的粉末在指尖搓动,忽然,一丝极淡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静电,又比静电更温润。
“灵气?”阿木瞳孔骤缩。这土壤里居然有灵气?而且是他这种“无灵根”体质都能感觉到的浓度!
他猛地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修仙小说,有些天材地宝会自主散发灵气,甚至能改造周围环境。难道这土壤下,藏着比伴生灵矿更珍贵的东西?
夜色渐浓,药园里只剩下虫鸣。阿木躺在松针铺就的“床”上,却毫无睡意。他开始在脑海里复盘来到青云宗的每一步:被外门执事选中,看似偶然,实则是自己用数学概率预判了对方的提问角度;分到废弃药园,看似倒霉,却可能藏着天大的机缘。
“统计学显示,极端环境下的机遇率会提升37%。”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看来这次,概率站在我这边。”
但他也清楚,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那个死去的杂役,就是前车之鉴。他必须更谨慎,更耐心,像潜伏在草丛里的猎手,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亮斑。阿木盯着那块光斑,忽然想起穿越前最后接的那单生意,乘客是个研究地质的老教授,车里聊起过“隐爆角砾岩”——一种火山喷发后形成的矿石,常伴生稀有金属,且在特定条件下会释放能量……
“隐爆角砾岩?”他喃喃道,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萌生。如果这土壤下的不是灵矿,而是某种蕴含能量的矿石,那用现代化学知识提取能量……是否能绕过“灵根”的限制?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脑海里推演提取步骤:破碎、研磨、酸浸、萃取……每一步都需要对应的工具和材料,而这些在青云宗的杂役房里,几乎不可能找到。
“路还长。”阿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不动声色地积累资源,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只是个资质平庸、安分守己的杂役阿木。
夜色深沉,破屋的阴影里,只有那双藏在睫毛下的眼睛,闪烁着与这修仙世界格格不入的、属于现代文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