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语言变成刀,真相开始流血。”——
缄默塔的残骸在幽蓝火焰里噼啪作响,熔化的合金顺着扭曲的钢筋流下来,在地上凝成一张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那些脸模模糊糊像溺水者的影子,嘴巴却被细密的铁丝十字缝着,铁丝头上还沾着焦黑的皮肉渣。眼球从眼窝里鼓出来,玻璃体被烤得发浑,像灌了岩浆似的疼。
沈观半跪在焦黑的混凝土上,左肩的【合金锯舌】还在轻轻哆嗦。
这东西是长舌公做的刑具,这会儿跟活物似的跳,锯齿上的倒钩一动,就有碎骨渣混着血珠掉下来,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肩骨磨着金属锯齿的震动顺着脊椎爬进太阳穴,让眼前总蒙着层血光。
悬在眼前的倒计时牌透着红光, 这两个血字跟泡了血的猪眼似的,每跳一下都在视网膜上烧出个印子。
数字跳的节奏偏偏跟颈动脉的搏动对上了,像是要把这绝望的倒计时刻进骨头里。
塔主长舌公的机械蜈蚣身子盘在废墟顶上,三十节脊椎骨一节节亮着红灯,跟三十只嗜血的眼睛在黑地里瞅着。
电子合成的嗓子跟生锈锯子刮耳朵似的:谎言即真理,真理即权力 ——
这话在空气里凝成灰黑色的雾,跟墨滴进清水似的慢慢散开。
一碰到幽蓝的火就炸出火星,落在沈观光着的胳膊上,烫出一个个小燎泡。
燎泡刚鼓起来就被身上渗的血珠浇灭,在皮肤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红疤,看着像某种怪图腾。
沈观咳出一口血沫,里面还带着点碎内脏。
他瞥了眼脚边的孽镜碎片,镜子里没照出他的脸,倒是映着无数被缝住嘴的人。
老少男女都有,表情又痛又绝望。
血滴在镜面上时,那些脸突然睁开眼,千万声没声的喊让镜子直哆嗦,发出婴儿哭似的尖啸,刺得他胸腔里翻涌着铁锈味的恶心。
锯舌突然往肩胛里钻了半寸,沈观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老伤,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血在地上汇成细流,里面漂着碎成片的谎言:
一切安好
不必惊慌
服从即自由。
这些话跟烂浮萍似的随血流着,散发出福尔马林混着尸臭的怪味。
他忍不住想起三天前 —— 缄默塔还没塌的时候,街上的广播整天念这些话。
人们穿着一样的灰制服麻木地走,眼里映着假晴空,对街角饿死的流浪汉、巷尾被打的异见者瞅都不瞅。
那时候他还挂着记者证,揣着录音笔在城市的黑影里跑,想记下那些被藏起来的事,哪想到三天后会跪在这片废墟里,成了谎言祭坛上的祭品。
孽镜碎片突然炸了,裂纹里渗出土黑色的水,落地时
一声,像有东西在底下挣着要出来。
沈观挣扎着退了半步,腿因为疼直打颤,膝盖撞在根尖钢筋上,疼得他抽了口冷气。
他眼睁睁看着那滩水拱起脊背,鳞片的纹路在幽蓝火光里渐渐清楚 —— 每片鳞甲上都刻着
俩字,笔画间沾着暗红的渍,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跟他指缝里的血一个样。
黑蛇抬起头,七寸那儿鼓着个像机械装置的瘤,上面满是细齿轮,转起来
响。
它吐信子的时候带出塔主的电子音:我即真理。 俩眼珠是转着的硬币,正面印 ,背面刻 ,转起来齿轮咬得轻响,像是把真真假假搅成了一团。
沈观嗓子发紧,那些硬灌进脑子里的谎言翻来翻去:
你有罪
你不配
沉默是福。
这些话跟生锈的链子缠在他喉咙上,让他快喘不上气。
他猛地攒起胸腔里剩下的气,吼出的
字在空中炸成道青颜色的音刃,刃上还沾着他咬破舌尖的血,直劈黑蛇。
黑蛇被劈成两半的瞬间,腥臭的墨汁溅在火上,腾起的黑烟里冒出无数张嘴。
那些嘴张张合合,啥声也发不出来,跟在无声地喊冤。
每半条蛇都在扭,裂成上百条小指粗的小蛇,每条蛇鳞上都刻着不同的谎:
【矿难是意外 ——】
这条蛇缠上沈观的脚踝,鳞上显出新闻画面:
被堵死的矿洞入口堆着石头拉着铁丝网,网上还挂着矿工的安全帽;
家属举着的黑白照片在风里抖,照片上的人笑得多灿烂,跟家属哭肿的眼对比多刺眼;
官员笑着挥手的影子在闪光灯下假得很,袖口露出的劳力士在黑影里闪。
蛇越收越紧,沈观的脚踝传来骨头被挤的剧痛,能清楚听见骨缝磨得
响,好像下一秒就要断。
【富人更善良 ——】
这条蛇钻进他袖口,鳞里渗金银色的水,烧着皮肤,露出底下跳的青筋。
那水带着股怪甜味,像化了的太妃糖,却烧得厉害,过处皮肤立马烂成蜂窝。
沈观像看见那些富人穿定制西装在慈善晚宴举杯,镜头前把支票递给孤儿,镜头后指挥保镖把讨工钱的工人拖进暗巷。
【穷人天生懒惰 ——】
蛇尾巴扫过他的伤口,带来冰碴子似的疼,好像听见无数人在念叨:你活该 你就该在泥里 。
这些声音从各处来:老师对穿补丁衣服学生的不耐烦,老板对加班工人的呵斥,路人对拾荒者的白眼。
沈观的伤口结了层薄冰,寒气顺着血爬遍全身,让他牙直打颤,看出去连火焰都蒙着层白霜。
【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 ——】
一条小蛇缠上沈观的脖子,鳞上的字扭得狰狞。
它吐的信子带着刺骨的冷,像无数双歧视的眼睛盯着他。
沈观仿佛看见那些困在家里的女人:以前的女博士现在在厨房切菜,菜刀映出她空落落的眼;
有天赋的运动员在给孩子换尿布,腰上的妊娠纹像道丑疤;
职场女强人在丈夫的耳光下不吭声,化妆品遮不住眼角的青。
蛇勒得他喘不上气,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全是 为你好 的劝。
【外来者都是危险的 ——】
另一条蛇爬上他手背,鳞上写满骂外来者的话: 骗子 带病毒的。
它不停地啃他的皮肤,留下深可见骨的口子。
沈观想起那些离乡的人:在工厂流水线干活的农民工,在写字楼被呼来喝去的实习生,在边境被铁丝网划出血的难民。
他们行李里装着对将来的盼头,却被这句谎贴了危险的签,在城市黑影里凑活过。
沈观挥拳砸向地面,言灵的余波震起碎石,反倒让小蛇裂得更快。
他突然发现,所有蛇的眼睛都一个样 —— 跟缄默塔监控摄像头的虹膜装置一模一样。
那些藏在街角、楼顶、公交站的黑镜头,这会儿都变成蛇眼,在黑地里冷冷看他挣扎。
原来这些谎的散播,一直都在长舌公的监视下,人的想法被悄悄管着,连反抗的念头都被盯着。
倒计时跳到
的刹那,沈观的舌头突然被股看不见的力气往喉咙里扯。
那力气又大又横,像只戴钢丝手套的手使劲拽,舌尖传来撕裂似的疼。
他想闭嘴,却发现上下颌被无形的钳子撑开,口水混着血沫顺着下巴滴,在胸前衣服上积成一小片湿的,黏糊糊的像虫子爬。
舌尖被拉成透明的线,线上串着三枚黄铜色的硬币。
硬币边磨得厉害,面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细看竟是无数个
字扭在一块儿。
第一枚硬币掉下来,舌面传来烙铁烫过的疼,像有块烧红的铁狠狠按上去,让他浑身抽。
舌面上显出行歪字:我自愿放弃言说权。那字像用血写的,笔画间还在不断渗血珠,顺着舌尖滴在地上。
同步体验?谎言实体化?100% 真实痛感—— 系统女声从废墟的喇叭里钻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冷冰冰的没点人气。
沈观的视线开始歪,他看见自己的舌头被缝在一条巨蟒的嘴里,蟒鳞是无数份 自愿缄默协议 叠起来的,每片鳞上都有歪歪扭扭的指印,有的边带血,有的被眼泪泡得模糊,都是被逼的人没辙的印。
巨蟒的眼里飘着密密麻麻的弹幕,绿色的光字在黑地里特扎眼:
【看他疼得抖,真解气】
【上次那个扛到最后断舌的才叫绝,血溅三米】
【打赏火箭能快点行刑不?我还等着看晚间新闻】
【这种反抗的就该罚,省得添乱,咱们才能安生】
【快看他那样,真好笑,放弃就不疼了】
这些字像毒针扎进沈观心里,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别人的疼这么麻木,甚至觉得痛快。他们就像看古罗马角斗的看客,用别人的血喂自己空落落的心。
第二枚硬币落下时,沈观的左耳开始流血。
他听见小时候的声音 —— 妈捂着他的嘴说 别跟邻居说你爸又打人了,妈的手在抖,指缝漏出她憋着的哭,手心的冷汗混着眼泪浸湿他的头发;
老师把他的举报信扔进垃圾桶 少管闲事,老师眼里满是不耐烦和警告,粉笔灰落在信上,像层厚雪盖住了真事;
狱警踹着铁门 再吵就割你舌头,狱警的声音又粗又狠,鞋底撞金属的回声在牢房里荡来荡去。这些声音在耳朵里转成钻头,往太阳穴钻,每转一下都带来撕裂的疼,像要把脑袋钻个洞。
他想起小时候,爸总因为点小事就打妈妈。
有次爸爸把妈妈的头按进洗菜池,他吓得尖叫着想冲过去,被妈妈死死拽住。
妈妈后来抱着他说:家丑不可外扬,说了只会让人笑咱们。
那时候他不懂,为啥受了委屈不能说。
后来在学校看见同学被校霸抢钱,鼓起勇气告诉老师,换来的却是老师的冷淡:一个巴掌拍不响,别惹事。
再后来,他因为报道了某企业污染的事被关进监狱,狱警的威胁让他头回尝到被夺掉说话权利的怕。
第三枚硬币砸在舌面,我罪有应得 四个字刚出来,沈观突然笑了。
血沫从嘴角涌出来,笑声哑得像破风箱,在空落落的废墟里荡。
他笑这些谎多可笑,笑那些操控的人多蠢,笑那些麻木的人多可怜。
他们以为用疼就能磨掉真相,却不知道越压,真事的种子越能在缝里扎根发芽。
就在这时,倒计时跳到 ,废墟的地面开始猛晃,一道道裂子在他脚底下铺开,跟蜘蛛网似的盖满了视线。
裂子里伸出无数只干瘦的手,皮皱巴巴贴在骨头上,指甲缝里塞满泥。
每只手上都戴着镣铐,上面刻着
屈服 认命 这些字,字被磨得发亮,显然戴过无数回。
那些手抓住沈观的腿,想把他拖进黑糊糊的底。
指骨深深掐进他的肉里,带来刺骨的疼。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劲在一点点跑,身子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但他没松劲,他知道一旦被拖下去,就再也别想反抗了。
那些黑地里的手代表着无数向谎低头的魂,他们想拉着他一块儿往下掉。
沈观攒起身上最后的言灵劲,吼了句:真相永存!
这话变成道金光,冲破黑暗,照亮了废墟一角。
光过处,那些干手瞬间化成灰,小蛇们发出疼的嘶叫,鳞上的谎开始模糊、消失,露出底下鲜红的肉 —— 那是被谎盖着的真事本身。
长舌公的机械蜈蚣身子在废墟顶上使劲扭,三十节脊椎骨的红灯忽明忽暗,好像随时会灭。它发出气疯了的吼:不可能!谎言永远不会消失!
沈观喘着粗气,虽说身上还疼得厉害,左肩的锯舌还在往深里钻,但他的眼神却更定了。
他知道,反抗的路还长着呢,长舌公和它代表的谎摊子不会轻易垮。但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说真事,谎的大楼就会裂道缝。
倒计时跳到 ,废墟深处传来新的震动,比之前更厉害。
沈观能感觉到有更吓人的东西正在醒,可能是长舌公的绝招,也可能是更深的谎化成的东西。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右手悄悄攥住块锋利的钢筋片,掌心的血染红了金属面。
他抬起头,直盯着废墟顶上的长舌公,嘴角牵起个带血的笑。不管接下来是啥挑战,他都会打到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话和血,给真相开出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