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残根内部的空气像被煮沸的铁水,又烫又闷,混杂着树脂的腥甜和铁锈的冷味。果房悬在半空中,那倒悬心脏般的形态每收缩一次,就有粘稠的赤红树脂顺着褶皱往下滴,“啪嗒、啪嗒” 砸在地面的腐叶上,瞬间凝成暗红色的小疙瘩,像一颗颗凝固的血珠。
沈观站在藤蔓下方,左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刚才为了劈开铁树外层硬壳,被碎木茬划开的口子,足有两指宽,皮肉外翻着,能隐约看到下面泛白的骨膜。他盯着悬在藤蔓正中的血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血果比他的拳头还大一圈,表皮上的纹路看得格外清晰:骨盾纹是青灰色的,像用老骨头刻出来的,每一道纹路都深嵌进果壳,边缘泛着冷光;雷纹则是暗紫色的,像活着的电蛇,在骨盾纹的缝隙里缓慢游走,两种纹路咬合的地方,偶尔会迸出一丝极细的火星,像两柄互相较劲的钥匙,谁都不肯先让步。
“嗡 ——”
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没有任何预兆,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像一把钝刀在刮着耳膜:“至亲之血浇灌,方可认主;否则 60 秒后自毁。”“当前剩余:50 秒。”
沈观来不及多想,立刻抬起左手,让掌心的血珠顺着指骨往下滑。血珠很沉,带着他体温的热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小的红线,朝着血果的方向坠去。可就在血珠距离果壳还有半寸的时候,突然像撞在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上,“啵” 的一声碎成了雾状。
血雾没散,反而在空中凝出一行小字,白色的,像用冰写的:“血缘不符,拒绝受理。”
沈观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的血还在滴,砸在血雾上,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他不是沈家的亲儿子?这个念头像根针,突然扎进心里,难怪小时候爸妈总对他忽冷忽热,难怪他十三岁那年爸妈 “意外” 去世后,他连一点遗产都没拿到,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个替代品?
“还有 45 秒。” 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冷,带着一丝嘲讽似的电流声,“建议放弃,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沈观没说话,只是攥紧了左手。掌心除了伤口,还有一枚小小的乳牙钥匙残瓣,那是他在养父母旧房子的床底下找到的,当时裹在一块褪色的红布里,上面刻着一个 “青” 字。他一直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可现在,残瓣突然开始发烫,像是有生命似的,贴着他的皮肉微微震动。
“哗啦 ——”
一阵冷风突然从身后吹来,不是铁树内部的闷风,而是带着寒气的阴风,吹得沈观的后颈发僵。他猛地回头,就看见两道透明的影子跪在地上,是他的养父母。
养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和领口都打了补丁,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枯草。她的身形透明得厉害,风一吹,衣角就会变得模糊,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空气里。她抬起手,想碰沈观的胳膊,可手指刚碰到他的袖子,就穿了过去,只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
“我、我们卖的是亲女儿阿青……” 养母的声音像坏掉的磁带,时断时续,还带着沙沙的杂音,眼泪从她透明的眼眶里掉出来,落在地上,没形成水痕,反而凝成了一小块暗红色的树脂,“你只是…… 只是我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替代品…… 欠的血,不该你还……”
养父跪在养母旁边,头埋得很低,花白的头发遮住了脸。他穿的还是当年打工时的旧工装,上面还沾着机油的痕迹。他突然抬起头,额头朝着地面狠狠磕下去 “咚” 的一声,虽然没碰到地面(他的头直接穿过了腐叶层),但沈观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沉重的力道。
“对不起。” 养父的声音比养母还哑,像被砂纸磨过,“当年…… 当年家里穷,阿青生了场重病,要好多钱治。有人找上门,说给我们五万块,要阿青…… 我们犹豫了三天,最后还是……”
他话没说完,突然朝着地面又磕了一下,这次,从他的额头位置,突然渗出一团暗红色的树脂,在空中凝出 “对不起” 三个字。字是歪歪扭扭的,像小学生写的,刚凝成就 “咔嚓” 一声碎成了三瓣,每一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一块麦芽糖,正朝着镜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是阿青。
沈观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掌心的乳牙钥匙残瓣震动得更厉害了,发出淡淡的暖光,顺着光的方向,血果的表面也泛起了一层微光。两道光交织在一起,在空中投影出阿青的虚影,和碎片里的样子一样,扎着羊角辫,手里还攥着麦芽糖,只是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一片白茫茫的。
阿青看着沈观,慢慢抬起手,像是想摸他的脸,可手伸到一半,又突然缩了回去,小嘴抿着,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还有 40 秒。” 系统的声音打断了这诡异的平静,“血果自毁程序已启动 30%,建议尽快远离。”
“咳……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是白鸢。沈观猛地回头,瞳孔瞬间放大,白鸢的右手已经完全树化了!
她的指尖从指甲盖开始,变成了深褐色的木头质感,上面还带着细密的年轮,一圈圈收紧,像是在勒着她的骨头。年轮的颜色越来越深,从深褐变成了近乎黑色,每收紧一圈,白鸢的脸就白一分,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更吓人的是,她的掌心竟然钻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花瓣很薄,像纸做的,可花心却是赤红的,像在流血,每跳动一下,白鸢的身体就会剧烈地颤抖一下。
“系统…… 系统在抢我的权限……” 白鸢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呻吟,她突然伸出左手,死死扼住了沈观的脖子!
沈观能感觉到白鸢的手指在用力,木质的触感冰凉坚硬,勒得他喘不过气。但他更能看到白鸢眼睛里的挣扎,她的瞳孔里布满了年轮,像两圈旋转的褐色漩涡,可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清明,那是在向他求救。
“砍了它!你别管我!” 白鸢突然嘶吼起来,左手猛地一甩,“咔嗒” 一声,她的小臂外侧弹出了一把银色的刀锯肢,锯条瞬间启动,发出 “嗡嗡” 的高频振动声,寒光四射,对准了自己已经完全树化的右臂。
沈观哪里能让她这么做?他立刻抬起右手,骨盾瞬间展开,那是他觉醒的能力,青灰色的骨盾上刻着两道雷纹,边缘锋利如刀。他用骨盾死死挡住白鸢的刀锯肢,锯条擦在骨盾上,溅起一串火星,“滋啦” 一声,火星落在地上,烧起了一小片火苗,又很快熄灭。
“嘶 ——” 白鸢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刀锯肢的振动传到她的手臂上,让她的木质神经更加暴走,年轮收得更紧了,她的右臂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要坏死。
沈观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坚定:“要砍,也等倒计时归 0 再砍。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让血果炸掉。”
他的话刚说完,骨盾上的第三条雷纹突然亮了起来,不是全亮,只是点亮了一半,暗紫色的雷纹顺着骨盾的纹路缓慢游走,带着电流的酥麻感,传到沈观的手臂上。他能感觉到,这道雷纹和血果上的雷纹产生了共鸣,血果表面的雷纹也开始加速游走,和骨盾上的雷纹遥相呼应。
“还有 30 秒。”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血缘判定程序出现异常……”
血果的外壳开始龟裂了。
不是一下子裂开,而是从骨盾纹和雷纹的咬合处开始,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缝,裂缝里透出刺眼的白光,像有另一颗心脏在血果内部跳动,每跳一下,裂缝就扩大一点,白光就强一分。
“10、9、8……” 系统的声音开始提速,不再是平稳的电子音,而是带着急促的电流声,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对抗,“血果自毁程序已启动 70%,能量波动异常,无法中止!”
沈观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他盯着阿青的虚影,突然发现阿青的动作变了,她不再盯着他,而是转过身,朝着血果的方向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然后又转回来,指向沈观的左手。
那是邀请,也是托付。
就在这时,掌心的乳牙钥匙残瓣突然 “嗡” 的一声,彻底融化了!
融化的残瓣没有变成液体流走,而是凝成了一滴乳白色的血液,比普通的血液更稠,更暖,像融化的麦芽糖,顺着沈观的指骨缓慢下滑。他能感觉到这滴血里蕴含的力量,那是阿青的力量,是属于 “至亲” 的力量。
“7、6、5……” 系统的声音越来越急,“警告!检测到直系血缘能量!但能量来源异常!血缘判定失败!”
沈观没有犹豫,他抬起左手,让那滴乳白色的血珠对准血果的裂缝。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奶白色的弧线,正好落在裂缝上,没有被弹开,反而像被血果吸住了一样,慢慢渗入裂缝。
“4、3、2……”
沈观看着血珠渗入的地方,突然福至心灵,用指尖蘸着剩下的一点乳白血液,在血果的外壳上写下了一行字,“替代也是家人。”
每个字都是奶白色的,写在赤红的果壳上,格外醒目。刚写完最后一个字,那行字就突然化作一道光,钻进了血果的裂缝里。
“嗡 ——”
系统的声音突然卡顿了,像是信号中断了一样,过了几秒才重新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血缘判定…… 模糊,启动二审程序…… 二审通过!痛苦转化率 100%→∞,是否载入共生刑痛?”
沈观猛地抬头,看向白鸢。
白鸢的情况已经很糟了,她的右臂已经完全发黑,木质神经顺着她的肩膀往上爬,快爬到脖子了,她的瞳孔里的年轮还在旋转,只是速度慢了很多,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苍白得像纸。
“载入。” 沈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立刻载入。”
“唰 ——”
血果彻底裂开了!
不是爆炸式的裂开,而是像花瓣一样,从裂缝处慢慢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枚青灰色的骨盾纹徽章。徽章比硬币大一点,正面是和血果上一样的骨盾纹,上面刻着三道半亮的雷纹(第四道雷纹只有一点微光),背面刻着两个字 ,“青衡”,是用篆书刻的,笔画流畅,带着一丝古老的气息。
徽章刚一露出来,就化作一道青灰色的光,朝着沈观的胸口飞过来。沈观没有躲,他能感觉到那道光是温和的,没有一点恶意。
“噗 ——”
徽章钻进了他的胸口,正好落在他缺失的第五根肋骨的位置。没有疼痛感,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填补了他身体里的空缺。紧接着,他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酥麻感,是白鸢的木质神经!
那些深褐色的木质神经顺着白鸢的手,爬到了沈观的骨盾上,然后沿着骨盾,快速爬满了他的左臂。木质神经爬过的地方,没有疼痛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连接感,像是他和白鸢的身体被连在了一起。
“咳……” 白鸢突然咳嗽了一声,她的瞳孔里的年轮停止了扩张,慢慢恢复成了正常的褐色,她看着自己的右臂,惊喜地发现,那些发黑的地方正在慢慢褪色,恢复成正常的肤色。
沈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木质神经在他的左臂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纹路,像纹身一样,和骨盾纹连接在一起,每跳动一下,就会发出微弱的光。
“咚、咚、咚……”
沈观突然听到了两道心跳声,一道是他自己的,一道是白鸢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白鸢的胸口,两人的心跳速度完全一样,都是 127 次 \/ 分!
“共生刑痛,正式上线。” 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这次的声音里没有了冰冷和嘲讽,反而带着一丝机械的平静。
紧接着,一行淡蓝色的文字出现在两人面前,是系统的最后提示:
“铁树契印已绑定。
持有者:沈观(替代者)。
共感者:白鸢(半植体)。
痛苦共享:持有者与共感者将共享 50% 的身体痛苦,一方受伤,另一方将感受到同等强度的痛感。
能力加成:持有者可使用骨盾纹与雷纹能力,共感者可控制木质神经,双方能力可叠加使用。
卷四权限:孽镜天网,即将开启。”
沈观和白鸢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和安心。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木质神经的纹路在两人的手臂上同步跳动,像一道连接彼此的桥梁。
血果的花瓣开始枯萎了,从赤红变成了深褐色,然后慢慢蜷缩起来,最后化作一堆粉末,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就散了。那些缠绕在血果周围的藤蔓也开始退散,像潮水一样往后缩,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
那是一条中空的隧道,形状像人的骨髓,内壁是淡粉色的,上面嵌满了孽镜碎片。那些碎片大小不一,小的像指甲盖,大的像巴掌,每一块碎片都很亮,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更诡异的是,这些碎片像是有生命一样,在缓慢地 “呼吸”,每收缩一次,碎片就暗一点,每扩张一次,碎片就亮一点,还会发出微弱的 “嗡嗡” 声。
隧道很深,一眼望不到头,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碎片的反光。就在沈观和白鸢准备往前走的时候,隧道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咯咯咯……”
是孩童的笑声,很清脆,像小女孩的声音,可仔细听,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僵硬,像是录音带循环播放的声音。笑声还没停,又传来了另一阵声音“哒哒哒、哒哒哒……”
是键盘敲击声,很有节奏,像是有人在快速地打字。更奇怪的是,这键盘声的节奏,竟然和沈观、白鸢的心跳声完全同步!“咚” 的一声心跳,就对应 “哒” 的一声敲击,分毫不差。
沈观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契印,契印突然发烫,像是在回应隧道里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刚才系统倒计时的最后一秒,也就是 “00:00:00”,已经过去了,可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就在这时,隧道上方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行血色的字幕,字体很大,是楷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写的,边缘还在往下滴着暗红色的 “血珠”,在空中漂浮着,格外醒目:
“欢迎来到孽镜天网。”
字幕刚出现,隧道深处的键盘声突然加快了,“哒哒哒、哒哒哒”,快得像密集的雨点,沈观和白鸢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从 127 次 \/ 分,慢慢升到了 150 次 \/ 分,胸口传来一阵闷痛,是共生刑痛的反应。
“咯咯咯…… 你终于来了……” 孩童的笑声也变了,不再是清脆的,而是变得尖锐、诡异,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我们…… 等你很久了……”
白鸢紧紧攥住沈观的手,声音有点发颤:“沈观,这里…… 有点不对劲。”
沈观点了点头,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他盯着隧道深处的黑暗,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那东西的目光冰冷、贪婪,像饿了很久的野兽。他又看了看胸口的契印,契印的光芒越来越亮,和隧道壁上的孽镜碎片产生了共鸣,碎片的 “呼吸” 也变得急促起来,反光里映出的,不再是他和白鸢的影子,而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有大人,有小孩,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走吧。” 沈观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白鸢的手,“既然来了,就看看这孽镜天网,到底是什么地方。”
两人并肩走进了隧道,刚迈出第一步,隧道壁上的孽镜碎片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把整个隧道照得像白天一样。碎片里的人影开始动了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他们。孩童的笑声和键盘声也越来越响,在隧道里回荡,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交响乐。
沈观的左手骨盾再次展开,暗紫色的雷纹在骨盾上跳动,白鸢的右手也恢复了正常,掌心的小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年轮纹路。两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碎片,一步一步地朝着隧道深处走去,他们不知道,在隧道的尽头,等待他们的,是比铁树血果更危险的陷阱,是关于 “阿青” 的真相,也是卷四 “孽镜天网” 最恐怖的秘密。而那键盘声的主人,正坐在黑暗里,盯着屏幕上沈观和白鸢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