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金门后的核心装置是半人高的透明球体,内部流淌着黑色数据流,像被凝固的墨河,每道数据流里都裹着细碎的光点,这些光点是被算法吞噬的人类记忆。
旧日记悬浮在球体正中央,棕色封皮磨损得露出棉絮,“沈青衡的日记” 六个蓝色钢笔字已有些褪色,边缘还留着淡淡的水渍,像是当年落下的眼泪。
沈观走到球体前,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球面,黑色数据流突然静止,日记像被无形的手翻开,停在 1995 年 7 月 3 日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字迹工整却藏着颤抖,墨水在字缝间晕开细小的墨点:
1995 年 7 月 3 日,晴。
今天在研究院演示 “善恶甄别算法” 初稿时,台下一片死寂。
我用三个月收集的数据证明:富人账户里 87% 的 “善炁” 来自穷人的阳寿交易,穷人档案里 62% 的 “恶评” 是因无力支付 “道德洗白费”。
院长把我拉到角落,说 “算法要的是平衡,不是真相,穷人认了命,富人才安心”。
我不甘心,下班后去了棚户区。
张阿婆为了给孙子治病,要卖 20 年阳寿,交易员却笑着说 “你这把年纪的阳寿不值钱,得加 5 年才够”;
小李刚大学毕业,想卖 1 年阳寿换房租,系统却判定他 “潜在犯罪风险高”,直接拒绝交易。
他们都在沉默,不是认了命,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晚上回家,我把算法核心改了。
加了 “真话后门”,只要输入未被篡改的真话,就能瓦解现在的量化系统。
后门密码设成 “qingheng1995”,一是怕自己忘了,二是想如果以后观观来,能凭着我的名字找到这里。
窗外的月亮很亮,可照不进那些被算法遮住的角落。我想让观观以后知道,爸爸不是在做帮凶,是在找一条能让真话活下去的路。
沈观的指节贴在球面上,冰凉的触感挡不住掌心的滚烫。
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蹲在院子里教他写 “真” 字,说 “这个字里有‘直’有‘八’,要把心里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才对得起这八笔”。
那时他不懂,现在看着日记里的字迹,突然明白父亲当年的沉默,不是懦弱,是在暗处打磨对抗黑暗的刀。
“原来黑晶算法是被篡改的。”
白鸢站在他身后,声音有些沙哑,她指着日记里 “善恶甄别算法” 几个字,“你父亲本来想做的是公平秤,不是杀人的刀。”
沈观点点头,刚想开口,透明球体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圈圈红色波纹从球心向外扩散,大厅顶部的扬声器里传来机械的女声,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检测到未授权真话数据:启动数据回溯程序】
【倒计时:00:03:00】
【警告:3 分钟后善恶账本将强制清零,所有阳寿交易、善恶评级、死者数据将恢复初始状态】
【初始状态预设:富人阶级权重 + 1000(默认享有善炁优先购买权),穷人阶级权重 - 100(默认限制阳寿交易),死者数据永久删除】
红色倒计时数字在 LEd 屏上跳动,每跳一秒,大厅的震动就加剧一分。
天花板上的金属碎片 “哐当哐当” 砸在地上,裂缝从墙角蔓延到中央,黑色业炁从裂缝里冒出来,缠上沈观的脚踝,像冰冷的蛇。
“重置后,林秀的阳寿回不来,安安的尸体都会被删除。”
白鸢掏出背包里的备用电池,给电击枪换了新电池,“我们得在倒计时结束前,毁掉数据回溯程序。”
沈观看着球体里的日记,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 “真话后门”。
他伸手按住球面,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感,数据流在他的触碰下,开始缓慢地转向,黑色的数据流里,渐渐浮出细小的金色光点。
“日记里的真话就是钥匙。”
沈观的声音很坚定,他让白鸢帮忙扶住球体,自己双手贴在球面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林秀抱着安安尸体哭泣的样子,闪过矿难死者虚拟形象里插着钢筋的胸口,闪过父亲日记里 “想让真话活下去” 的字迹,这些都是未被篡改的真话,都是能唤醒算法良知的密码。
当他在心里默念 “安安的妈妈卖了 30 年阳寿,却只换了一句虚假的晚安” 时,球体里的金色光点突然暴涨,日记里的字迹从纸页上飘起来,化作金色的代码,像一群发光的萤火虫,钻进黑色数据流里。
【检测到有效真话数据:后门程序激活中:30%】
扬声器里的机械女声出现了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多了一丝犹豫。
黑色数据流开始褪色,从墨黑变成深灰,再变成浅灰,里面裹着的记忆光点越来越亮,有安安在病床上笑的样子,有张阿婆给孙子喂粥的画面,有矿难时工人们互相推搡着让生路的场景。
“再加把劲!”
白鸢的声音带着激动,她看到 LEd 屏上的倒计时数字开始变慢,原本每秒跳一次的数字,现在要两秒才跳一次。
沈观又默念起父亲日记里的话:
“富人的善炁不是赚来的,是抢来的;穷人的恶评不是做出来的,是算出来的。” 这句话刚在心里落音,球体里的金色代码突然炸开,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从球体顶部射向天花板。
【后门程序激活中:70%】
【警告:检测到管理员权限介入,数据回溯程序强制加速】
红色倒计时数字突然疯狂跳动,00:01:20、00:01:10、00:01:00—— 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大厅中央的裂缝突然扩大,黑色业炁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在裂缝上方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旋涡里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就在金色光柱快要触到天花板时,透明球体里的日记突然翻到最后一页,那是沈青衡失踪前写的最后一篇,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清,墨水和血渍混在一起,在纸页上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1995 年 7 月 15 日,阴。
研究院发现我改了算法,要把我 “格式化”,就是抹去我的记忆,让我变成只会执行命令的傀儡。
我把日记藏在核心装置里,把 “御史之舌” 程序交给了老陈,让他以后转给观观。
刚才给家里打电话,观观在电话里哭,说 “爸爸为什么总不回家”。我没敢说真话,只说 “爸爸在忙一件能让观观以后敢说真话的事”。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眼泪把键盘打湿了。
如果观观以后看到这篇日记,别恨爸爸没陪你长大。爸爸不是不想陪,是想让你以后能在阳光下,把心里的话大声说出来,不用像爸爸这样,只能在日记里偷偷写。
观观,爸爸爱你。
如果有下辈子,爸爸一定陪你把 “真” 字写一百遍,写一千遍。
“爸爸……”
沈观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泪砸在球面上,瞬间被金色光柱蒸发。
他突然明白,父亲当年不是失踪,是被研究院的人抓了起来,变成了算法里的一行行代码,那些在数据流里闪烁的金色光点,或许就是父亲没被抹去的意识。
金色光柱突然剧烈晃动,透明球体里的黑色数据流开始反扑,金色代码被黑色吞噬,LEd 屏上的倒计时数字跳到了 00:00:30。
“不行,这样激活太慢!”
白鸢突然想到什么,她从背包里掏出孽镜碎片,是刚才沈观给林秀的那枚,林秀怕他们有危险,又塞了回来,“用这个!孽镜能照出真相,或许能加速后门程序!”
沈观接过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发烫,像是在呼应球体里的日记。
他把碎片贴在球面上,碎片瞬间亮起,一道青色的光从碎片里射出来,和金色光柱缠绕在一起,形成一道金青交织的光带,钻进透明球体的核心。
【后门程序激活中:100%】
【数据回溯程序终止,检测到新规则植入:真话优先级高于阶级权重】
扬声器里的机械女声变得柔和,像是有了人类的情感。
LEd 屏上的倒计时数字停在 00:00:05,红色光芒渐渐褪去,黑色数据流彻底消失,透明球体里只剩下金色的光点,像一片小小的星空。
就在所有人以为危机解除时,大厅中央的裂缝突然爆开,黑色业炁像火山喷发一样涌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一条生锈的铁链。
铁链上布满干涸的血渍,每一节铁环里都卡着细小的骨头,末端挂着一只暗红色的断舌,断舌上用白色的骨粉写着一行字:“算法终极考验:输入未说出口的真话。”
沈观盯着断舌,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最后那句 “如果有下辈子,爸爸一定陪你把‘真’字写一百遍”。
他还有一句话没对父亲说,十年前父亲离开家的那天,他因为生气父亲没陪他过生日,对着父亲的背影喊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句话像一根刺,扎了他十年。
“是你吗,爸爸?”
沈观朝着裂缝走去,黑色业炁缠上他的手腕,却没有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熟悉的温度,像父亲当年牵着他的手时的温度。
白鸢想拉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裂缝上方,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穿 1995 年白衬衫的沈青衡,头发有些凌乱,却依旧笑着,和日记里的字迹一样温柔:“观观,别怕,这不是考验,是爸爸想跟你说声再见。”
沈观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走到裂缝边缘,伸出手,将自己的舌头贴在断舌上。断舌上的骨粉瞬间亮起,化作一行白色的代码,钻进他的脑海:【请输入未说出口的真话】。
“爸爸,对不起。” 沈观的声音带着哽咽,十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在这句话里,“十年前我不该说不想见到你,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我好想你。”
话音刚落,断舌突然化作金色的光,钻进沈观的掌心,在他的手心里形成一枚小小的徽章。
徽章上刻着 “真话使者” 四个字,边缘还留着父亲日记里的字迹纹路。
裂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温柔得像小时候的摇篮曲:“观观,爸爸知道。以后要带着真话走下去,别让爸爸的努力白费。”
人影渐渐消散,裂缝开始愈合。沈观突然想起什么,他朝着裂缝大喊:“爸爸,我也爱你!”
裂缝彻底合上的前一秒,一道金色的光从裂缝里飘出来,落在沈观手里,是一本小小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 “观观的真话本”,里面第一页是父亲的字迹:“以后把想说的话都写在这里,爸爸会看到的。”
大厅里的红色警报渐渐熄灭,LEd 屏上的 “善恶曲线” 变成了柔和的白色,不再有金色和灰色的区分,每个虚拟形象的喉咙处,黑色的 “沉默符” 都消失了。林秀抱着安安的襁褓,跪在地上,看着屏幕上安安的虚拟形象慢慢变得清晰,虽然还是没有呼吸,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温暖,像是在安静地睡着。
“谢谢你。” 林秀对着沈观鞠躬,声音里带着感激,“安安终于不用再被算法欺负了。”
沈观摇摇头,把父亲的笔记本和日记放在一起。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被篡改的算法虽然恢复了一部分,可还有很多像张阿婆、小李一样的人,还在被旧的规则压迫,还有很多冤魂的数据没被找回,这条路还很长。
白鸢走到他身边,背包上的银色哨子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和矿难时救过人的哨声一样,带着希望的声音:“接下来要去哪?”
沈观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封皮上的 “真” 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先去找张阿婆和小李,把他们的阳寿换回来。然后,还要找到爸爸被藏起来的意识数据,他还没陪我写完‘真’字,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厅外的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通风管照进来,落在沈观的笔记本上,在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白鸢的哨声在大厅里回荡,像是在召唤着更多敢说真话的人,一起走在这条还没完成的路上。
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那枚 “真话使者” 徽章突然亮起,徽章里传来父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观观,爸爸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