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相被标价,辩论就是一场拔舌直播。”
23:55 的缄默塔顶,冷蓝磷光在金属外壁流转,仿佛深海巨兽露出的脊椎。
百米高空的环形直播大厅悬浮如倒置的眼球,玻璃穹顶外,电子蝙蝠群正抖落广告投影:
“拔舌保险买三赠一” 的霓虹与 “真相罐头过期包换” 的冷光在夜雾中交织,将云层染成一片诡异的紫蓝。
蝙蝠翅膀扇动时发出的电流声,混着远处矿场隐约传来的机械轰鸣,在塔顶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共振。
大厅内部是精密的刑具剧场。
主镜头从穹顶垂下,鲨鱼皮般的哑光外壳反射着冷白灯光 ,这种经过算法调制的光线能让皮肤下的血管像蛛网般显形,此刻正将十万观众席照成惨白的手术室。
三百六十个副镜头装在机械触手上,随着倒计时滴答声伸缩,镜头光圈开合如嗜血的瞳孔。
机械触手的金属关节每转动一次,就会渗出几滴透明的润滑剂,在灯光下像凝固的眼泪,滴落在铺着防滑纹的地面上,汇聚成细小的溪流。
观众都是被摘除舌头的哑奴。
玻璃罐里的舌头悬在椅背上,二维码标签在幽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扫码就能看到
【教师,因课堂质疑被割】
【记者,因报道矿难被割】等备注。
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她的舌头罐标签上写着 【母亲,因追问孩子死因被割】,罐壁上还残留着干涸的指痕,像是曾被人死死攥住。
他们举着电子牌,荧光文字在沉默中沸腾:
【# 真相应纳税 #】带着官方认证的金色火焰,
【# 拔舌狂欢夜 #】混着血色表情包刷屏,
【# 榜一送舌头 #】的留言后跟着机械熊头像 —— 那是连续三年蝉联 “拔舌节” 打赏冠军的匿名富豪。
有人说那是矿场主,有人猜是罐头厂老板,没人知道真相,就像没人知道那些消失在矿道里的工人最终成了哪枚真相币的原料。
主席台上,长舌公对着小镜调整领带。
十七片真人舌头拼接的领结边缘泛着暗红,缝合处的黑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是无数细小的蜈蚣。
他的舌头正像蛇般卷着银钢笔,笔尖轻点唇角时,牙龈上的微型广告灯亮起:“长效保湿,拔舌不痛”。
那灯光映在他泛黄的牙齿上,透出一股廉价的塑料味。
“家人们,倒计时五分钟!”
他突然拍桌,钢笔落地发出脆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了三圈才消散,
“火箭加刑一厘米,嘉年华解锁签名舌片 ,用我的原装唾液风干哦!”
他说着,故意张大嘴巴,让镜头能清晰拍到他那条异常粗壮的舌头,上面还沾着昨晚吃的血红色果酱残渣。
穿校服的哑奴立刻举着 “嘉年华” 特效冲上台。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空荡荡的口腔里塞着一团止血棉,说话的地方只能发出 “嗬嗬” 的气流声。
机械臂递来印泥和新鲜舌片,舌片还在微微抽搐,边缘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长舌公舔了舔笔尖,在舌片上签下花体字,唾液顺着笔尖滴落,在舌片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台下电子牌浪潮瞬间掀翻屏幕,有个观众的电子牌突然闪烁着熄灭了,旁边的人冷漠地推了推,让那具失去反应的躯体滑落到座椅下方 ,在这里,连死亡都是无声的。
主屏幕爆发出刺目红光,烫金辩题如凝固的血字:
【真相应否缴纳奢侈税?】
每个字的笔画间都流淌着类似血液的特效,在屏幕上缓缓蠕动,像是刚从血管里抽出来一般。
“老规矩!”
长舌公按下按钮,中央舞台升起青铜天平。
左盘刻 “真相”,铺着薄冰,冰块里冻着几缕头发,细看能发现那是人类的发丝;
右盘标 “舌币”,堆满印着不同舌头图案的银币,银币边缘磨损严重,露出里面灰暗的金属内核。
“败者当场拔舌,扔进铸币机。”
他突然弹出舌头卷住银币抛向空中,镜头立刻切向舞台侧方的巨型机器 ,进料口残留的血肉在冷光中泛着油光,齿轮转动时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里面哀嚎。
“铸成的真相币永久流通,正面刻脸,背面刻遗言,按字收费。”
他补充道,舌头缩回嘴里时带起一串粘稠的唾液。
电子牌炸出
【想看医生被拔舌】
【赌绷带男活不过三回合】的狂潮。
有个标签为 “医生” 的哑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舌头罐在椅背上摇晃,罐口的二维码被震得脱落,飘落在地被后面的人踩成碎片。
“胜者呢?” 长舌公故意停顿,等镜头怼到他狰狞的笑脸上,连毛孔里的污垢都清晰可见,“奖励‘永久禁言’套餐 —— 终身免费闭嘴。”
诡异的沉默后,电子牌爆发更疯狂的弹幕:
【比拔舌还狠】
【社会性死亡套餐】
【这哪是奖励,是凌迟】。
有个穿西装的哑奴突然举起电子牌,上面写着【我宁愿被拔舌】,但还没等他举稳,就被旁边伸来的机械臂按住了肩膀,电子牌瞬间黑屏。
后台帘子被机械臂掀开时,沈观正盯着左手绷带。
暗红契印像半截舌头,又像未写完的 “言” 字,灼烧感从清晨就没停过,仿佛有活物要从皮肤里钻出。
他能感觉到那活物在皮肤下游走,时而像细小的蛇,时而像跳动的心脏。绷带下的皮肤已经被磨破,渗出血迹,将白色的纱布染成深浅不一的红。
“滚!”
守卫的金属靴踹在他膝盖上。
那靴子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泥块,像是刚从矿场回来。沈观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牙床发麻。
沈观踉跄着踏入光柱,冷光灯刺得他眯起眼。
电子牌立刻转向:【左手有伤】【口袋藏着什么】【塔主秒了他】。
他下意识地捂住口袋,那里装着电子喉残片,边缘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通往天平的路是哑奴的脊背。
肩胛骨硌得脚底生疼,消毒水与血腥味呛得他喉咙发紧。
有个哑奴的脊背已经被踩出了淤青,青紫色的痕迹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走到半路,穿蓝布衫的哑奴突然抬头 ,他的舌头罐标签写着 “教师”,眼眶里没有泪,只有浑浊的红,像是揉进了铁锈。
沈观认出他是城南中学的周老师,三个月前因为在课堂上讲了水库溃堤的真相,被强行带到这里割了舌头。
沈观握紧口袋里的电子喉残片。
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还带着 β-04 的体温,昨天在矿道找到时,残片上的血已变成深褐。
那个失踪三个月的调查记者,是唯一敢深入地下矿场的人。
他记得 β-04 出发前说过:
“真相就像矿脉,埋得越深,越能烧出熊熊大火。”
现在想来,那竟是最后的遗言。
“磨蹭什么?”
长舌公的声音如生锈的锯子,刮得人耳膜生疼。
沈观踩着哑奴肩膀站上冰盘,鞋底接触冰面的瞬间,左盘冰面立刻融出小水洼。融化的冰水顺着盘沿滴落,在舞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滩,倒映着头顶旋转的镜头。
“介绍下自己?”
长舌公的舌头在齿间翻动,发出 “嘶嘶” 的声响,“让家人们认识这颗待拔的舌头。”
喉咙像卡着砂纸,沈观想说矿场的 47 具尸体,想说他们如何被矿道塌方掩埋,想说矿场主为了掩盖真相买通官员;
想说 β-04 的加密信息,那些藏在电子喉残片里的矿难数据;
想说手心的契印,这是他与其他反抗者的秘密标记。
最终出口的只有三个字:
“我反对。”
天平侧面的显示屏突然跳动:【-3 舌币,余额:7】。
缄默市的规矩,反对征税的言论加倍收费。
舌币是用被割下的舌头铸成的,每一枚都凝聚着无声的呐喊。
电子牌瞬间沸腾:【穷鬼还敢辩论】【余额 7 够说三个字吗】【快拔快拔】。
有个观众甚至举起了自制的拔舌工具,那是用手术刀和钳子改造的,闪着寒光。
“反对?”
长舌公突然狂笑,舌头滑出半尺长,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上周水库溃堤真相炒到三千万,够买一百个矿工的命!”
大屏幕弹出价格走势图,曲线像一条贪婪的蛇,在最高点标注着
“30,000,000”
“钻石纳税,黄金纳税,真相凭什么例外?”
他的舌头甩动着,溅出几滴唾液落在桌面上。
沈观弯腰捡起冰碴,寒意让灼烧的契印稍缓:
“空气也很稀缺。”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震颤,带着冰碴的凉意,
“矿道里、火灾现场、被封锁的真相里,空气比钻石金贵。”
他想起在矿道里找到的那 47 具尸体,他们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像是在临死前拼命呼吸最后一口空气。
他盯着台下的舌头罐:
“你们怎么不向每口呼吸收税?”
弹幕停滞两秒后炸开:
【无法反驳】
【矿道?他说矿道!】
【难道矿难是真的?】
长舌公脸色骤沉,屏幕立刻跳出:【-2 舌币,余额:5】。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桌面,指关节泛白,拼接的领结渗出更多的血珠。
“强词夺理!”
长舌公的舌头拍打桌面,发出湿漉漉的声响,
“去年疫苗丑闻,还不是靠我们发布‘官方真相’才稳定?自杀率降了 15%,这就是秩序!”
他说着,屏幕上弹出伪造的统计图表,上面的数字被刻意美化,像一块遮羞布。
沈观将电子喉残片放在冰盘边缘,金属上的血渍在冷光中发暗:
“32 个孩子死了。”
他的声音像冰锥,刺破了虚假的平静,
“他们的父母想知道真相,被你们标为‘造谣者’割了舌头。”
他记得有个母亲,在孩子的葬礼上举着写满质问的牌子,结果被强行拖走,回来时嘴里就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的纱布。
几个哑奴突然低头看自己的舌头罐。
那个标签为 “母亲” 的女人,电子牌上第一次亮起文字:
【我的孩子也是死在疫苗】
虽然很快就被其他弹幕淹没,但沈观还是看见了。
“谎言泛滥,” 沈观的目光扫过全场,像是在与每个哑奴对视,“是因为有人垄断真相,把它变成定价商品。”
【+】的弹幕淹没屏幕,“免费真相” 的虚拟礼物刷屏,像一场迟来的暴雨。
长舌公的舌头领带突然渗出细密血珠,
那是拼接组织在应激出血,顺着领结滴落在胸前,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