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帮副帮主府邸内,连续数日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柳随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连每日例行“逗弄”苏之之的环节都取消了。
李沉舟带来的真相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拖入了认知崩塌与信仰重塑的痛苦深渊。
他需要求证,需要弄清楚百草谷覆灭的真相,究竟是否如李沉舟所言。
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给自己过往的人生一个交代。
几日的挣扎与思索后,柳随风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必须亲自去调查,去挖掘那段被尘封的历史。
他悄然离开了权力帮,没有惊动任何人,踏上了追寻真相的旅途。
目的地直指当年与百草谷覆灭相关的几个关键地点和可能知晓内情的人物。
而就在柳随风踏上求证之路的同时,浣花派内,萧秋水(肖明明)也想起了一桩心事。
那便是许久未有音讯的“风朗”兄。
自从那日权力帮围攻,柳随风(风朗)以“家中定亲”为由仓促离开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只言片语传来。
萧秋水起初还信了他那套说辞,觉得他是家中事忙,或是新婚燕尔,忘了联系。
但时间一长,加之回想起那夜“风朗”有些异常的神情。(实则是柳随风被魔点系统控制时的状态)
萧秋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担忧。
他这人重情义,既然将“风朗”视为朋友,便无法对其安危完全置之不理。
他私下里动用了一些浣花派的关系和人脉,悄悄去调查“风朗”之前所中的“黄泉引”之毒,试图从中找到线索。
这一查,果然让他摸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痕迹。
种种线索,虽然隐晦,却隐隐指向了一个早已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的名字,百草谷。
“风朗兄中毒,似乎和百草谷有些关联……”
萧秋水蹙着眉,坐在李相夷平日打坐的青石旁,将自己的发现和担忧说了出来。
“相夷,我总觉得风朗兄中毒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这么久没消息,我有点担心……要不,我们去查查?”
他仰起脸,看向李相夷,那双酷似对方的凤眸里带着清晰的忧虑和恳求。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眼中跳跃,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李相夷垂眸看着他。
对于那个所谓的“风朗”,李相夷心知肚明其就是柳随风,更是挑起浣花派血案的元凶之一。
他对其毫无好感,甚至心存杀意。
若非神明有言在先,柳随风命线尚有用处,他早已将其毙于剑下。
然而,看着萧秋水那毫不作伪的担忧神情,听着他因为“朋友”可能遇险而真心实意的焦急。
李相夷那冰封的心湖,不禁泛了点涟漪。
这个傻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罢了。
李相夷在心中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正好,他也想借此机会,去看看柳随风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那百草谷的旧事。
以及柳随风与李沉舟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或许能从中窥见一二。
有他跟在身边,量那柳随风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拒绝萧秋水这般看着他。
“……好。”李相夷清冷的声音响起,给出了简洁的回应。
萧秋水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仿佛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真的?太好了!相夷你最好啦!”
看着他这毫不掩饰的开心,李相夷那总是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冰雪初融。
于是,第二天清晨,天光微熹,两匹骏马便已备好。
萧秋水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精神抖擞。
他背上斜挎着长剑,腰间挂着水囊和干粮袋,一副准备充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李相夷则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并未携带多余行囊,仿佛只是出门散步般从容。
唯有那柄看似普通,实则暗藏锋芒的长剑随意地挂在马鞍旁。
萧西楼夫妇得知儿子要与李相夷一同外出游历。(萧秋水找了个借口,说是与李相夷一同探寻武学奥秘,顺便访友)
虽有些担忧,但见有李相夷这等绝世高手同行,便也放下心来,细细叮嘱了一番。
“爹,娘,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吧!有相夷在,肯定没事的!”
萧秋水拍着胸脯保证,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身旁的李相夷,带着满满的依赖和信任。
李相夷对着萧西楼夫妇微微颔首,算是承诺。
两人翻身上马,在晨曦中并肩而行,离开了浣花派,踏上了前往调查“风朗”与百草谷之谜的旅程。
马蹄声脆,踏碎了山间的宁静。
萧秋水骑在马上,心情雀跃,时不时侧过头跟李相夷说几句话,指着路边的野花或是奇特的山石,分享着他的新奇发现。
李相夷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将萧秋水护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
阳光渐渐变得炽烈,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一人热情似火,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一人清冷如冰,沉默寡言,却将所有的关注都给了身边之人。
他们各怀目的,一个是为了寻找“朋友”的线索,担忧其安危。
另一个则是为了探查真相,守护身边这个不知江湖险恶的“麻烦精”。
前路未知,或许潜藏着来自柳随风的阴谋,或许会揭开更加惊人的秘密。
但此刻,青山绿水间,骏马之上,两人并肩而行,仿佛只是一对结伴游历江湖的寻常侠侣(自萧秋水单方面认为)。
命运的丝线,再次将他们与远方的柳随风,以及那段尘封的百草谷往事,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另一边————
柳随风的求证之路,充满了艰难与痛苦。
他沿着李沉舟提供的线索,拜访了数位早已隐居,当年参与过围剿百草谷的老人。
又暗中查阅了权力帮秘藏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江湖卷宗。
每多挖掘一分真相,他心中的那座名为“仇恨”的丰碑便崩塌一寸。
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提起百草谷,不再是悬壶济世的仁心仁术,而是痛心疾首的“利欲熏心”、“勾结外敌”。
卷宗上冰冷的字句,记录着当年查获的,百草谷与北方蛮族往来的密信副本。
以及他们为蛮族军队提供的,能够极大增强士兵战斗力和忍耐力的虎狼之药的证据。
铁证如山。
百草谷,确实因一念之差,踏错了路,走上了与整个中原武林、与家国大义背道而驰的绝路。
他们的覆灭,并非无辜受戮,而是咎由自取。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柳随风的心脏。
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信念,轰然倒塌,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自嘲。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在追查过程中。
他意外地从一位当年参与行动的少林老僧口中得知了一个被他遗忘的细节。
当年百草谷火光冲天,尸横遍野,混乱之中,是一个年轻的浣花派弟子。
从燃烧的废墟里将奄奄一息,年仅十岁的他背了出来。
并交给了附近一户无子农户收养,留下了些许银钱,嘱其好生抚养。
那个年轻的浣花派弟子,名叫萧西楼。
竟是萧西楼……竟是萧秋水的父亲……救了他!
而他,柳随风,这个被萧西楼亲手从地狱边缘拉回来的人。
却因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恩将仇报,差点将整个浣花派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自我厌恶。
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独自一人站在荒废已久的百草谷旧址,望着断壁残垣,只觉得浑身发冷,过往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像个跳梁小丑,被命运和仇恨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柳随风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几乎喘不过气,痛苦地闭上双眼,试图平复翻江倒海般的情绪时。
一个他此刻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关切,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风朗兄?你怎么在这?”
柳随风猛地睁开眼,如同被惊雷劈中!
只见客栈房间的门口(他为了方便调查,暂住在这家靠近百草谷旧址的客栈),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人身着青衣,面容俊朗,眼神清澈,正带着疑惑和些许惊喜看着他,正是萧秋水。
而另一人,白衣胜雪,身姿挺拔,面容俊美无俦。
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正平静无波地看着他,眼神深处却仿佛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嘲。是李相夷!
他们……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柳随风的心脏骤然紧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萧秋水那毫无芥蒂,甚至带着关心的目光,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你也来调查百草谷的事情吗?”
萧秋水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很是自然地问道,脸上还带着“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的默契笑容。
“什么?”柳随风再次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萧秋水……也知道百草谷?还来这里调查?
萧秋水见他一脸茫然,便热心肠地解释道:
“哎呀,因为你之前中毒嘛,中的还是‘黄泉引’那种罕见的毒。”
“我怕后面还有人不肯放过你,就想查查根源,看能不能帮上忙,正好摸到了百草谷这条线,就过来看看。”
“对吧相夷?”他说着,还回头寻求李相夷的认同。
李相夷站在门口,并未踏入房间,只是双臂环胸,倚在门框上。
他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明显讥诮意味的弧度,目光落在柳随风那变幻不定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道:
“嗯,是啊,确实。”
那语气,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看吧,这就是你一直想害的人,人家却还在担心你的安危。
“……”
柳随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紧接着便是彻骨的冰凉。
他看着萧秋水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切眼神,听着他那番发自肺腑的、想要帮助“朋友”的话语。
再对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潜伏接近、挑拨离间、甚至引权力帮围攻浣花派……
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负罪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凌迟着他的良心。
萧秋水此人……当真是至情至性,赤诚得……像个傻子!
可偏偏就是这个“傻子”,让他这个自诩聪明,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权力帮副帮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地自容和痛苦挣扎。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精神上的酷刑,也无法再顶着“风朗”这个虚假的身份,面对萧秋水这份他根本不配拥有的真诚。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被那目光灼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了破碎的话语:
“萧秋水……”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我……我不是风朗。”
萧秋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疑惑地眨了眨眼:“啊?风朗兄,你……”
柳随风痛苦地闭上眼,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如同掷地有声:
“我,叫柳随风。”
“哦,风……啊?!”
萧秋水下意识地跟着念,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柳随风??你说什么?!柳随风?!是……是权力帮的那位副帮主?!”
他像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看看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复杂的“风朗”。
又猛地扭头看向门口一脸“我早就知道”表情的李相夷,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风朗兄……就是那个阴险狡诈、派人围攻他家、害死众多师兄弟的权力帮副帮主柳随风?!
这……这怎么可能?!
“……”柳随风看着萧秋水那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心中一片苦涩,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或解释的话。
事实胜于雄辩,他所有的伪装和谎言,在此刻都被彻底撕碎。
李相夷依旧倚在门框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看着萧秋水那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呆愣模样,又看了看柳随风那副无颜以对的狼狈样子。
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淡漠。
现在,知道了吧,秋水。
你所以为的“好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