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后半段,对于傅诗淇来说,是混乱与僵持的混合。
李沉舟那句带着醉意和脆弱依赖的“别走”之后,便再没了声息,似乎是沉沉睡去了。
可他抓着傅诗淇手腕的手指,却收得极紧,指节泛白,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傅诗淇试着轻轻抽了抽,非但没抽出来,反而引得睡梦中的人眉头蹙得更紧。
喉间发出不满的咕哝,另一条手臂也缠了上来,直接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李沉舟身上特有的、带着冷冽压迫感的男性气息,将傅诗淇牢牢包裹。
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想要呼救,外面守着的人怕是巴不得有人能安抚住他们帮主。
想要强行挣脱,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力气,单是想到可能会惊醒此刻状态极不稳定的李沉舟,后果就难以预料。
他只能维持着那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矮榻。
一条腿曲着,一条腿半麻,任由李沉舟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科动物,将他当成了人形抱枕。
夜深露重,寒意顺着地面和墙壁蔓延上来,唯有贴着李沉舟身体的地方传来滚烫的温度,冰火两重天。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傅诗淇起初还紧绷着神经,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后来实在抵不住疲惫和困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被追逐和禁锢的片段。
……
天光透过窗棂,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白。
李沉舟是被头痛唤醒的。
宿醉的钝痛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他太阳穴上敲击,喉咙干得冒火。
他皱着眉,下意识地想抬手按揉额角,却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沉重桎梏和……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傅诗淇近在咫尺的睡颜。
青年侧着头,靠在他肩颈处,呼吸清浅,眉头微微蹙着,似乎睡得并不舒服。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而自己的手臂,正牢牢地环在对方纤细的腰上,将人整个圈在怀里,姿态亲密得……近乎占有。
昨晚破碎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脑海,宫中的暗潮汹涌。
皇兄那看似关切实则句句敲打的言语,一杯接一杯仿佛带着毒液的御酒。
回来后的狂饮,不受控制的情绪宣泄……
然后,是这张脸的出现,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埋藏最深的委屈和伤痛,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再然后……
李沉舟的身体彻底僵住。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他的耳根,继而蔓延到脸颊。
他,李沉舟,权力帮帮主,令江湖朝堂闻风丧胆的存在。
竟然……竟然会抱着一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寻求安慰,甚至还……耍赖不让人走?
这简直……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想收回手臂,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
他这一动,本就睡得不踏实的傅诗淇立刻被惊醒了。
迷茫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酸痛。
尤其是被压了半夜的胳膊和腿,麻得几乎没了知觉。
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刺麻感,让他忍不住“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紧接着,他就对上了李沉舟那双已经恢复清明、却带着罕见窘迫和复杂情绪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诗淇看着李沉舟脸上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极淡的红晕,以及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狼狈。
他先是愣住,随即意识到两人此刻暧昧至极的姿势,他自己的脸颊也“轰”地一下烧了起来,慌忙挣扎着想从对方怀里出来。
“别动!”李沉舟低喝一声,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
傅诗淇被他喝得一僵,不动了。
主要是,他也实在没力气动了,手脚麻得根本不听使唤。
李沉舟看着他因酸麻而龇牙咧嘴、眼眶泛红。(纯粹是生理性的泪水)
一副可怜兮兮又带着怯意的模样,心头那点尴尬和懊恼莫名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直接俯身,一手穿过傅诗淇的膝弯。
另一手揽住他的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身体骤然悬空,傅诗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李沉舟的脖子。
而这一行为却让李沉舟嘴角微勾。
李沉舟抱着他,步伐稳健地走出这间弥漫着酒气的房间,穿过回廊,走向成毅居住的院落。
一路上遇到的属下和下人都惊得低下头,不敢多看,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帮主他……竟然亲自抱着傅公子?!
将傅诗淇轻轻放在内室柔软的床榻上,李沉舟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晨光熹微中,青年因为方才的折腾,衣襟有些散乱,露出纤细的锁骨。
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潮,嘴唇微微张着喘息,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
这张脸,与他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
少了杀伐果断,多了纯净易碎。
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李沉舟或许曾经拥有、却早已遗失在权力倾轧中的某种东西。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昨晚借着酒意宣泄出的脆弱,此刻在清醒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危险。
李沉舟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牢牢锁住傅诗淇。
他看了他许久,久到傅诗淇几乎要承受不住那目光的压力,想要别开脸去。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
“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他问过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没有了最初的杀意,也没有了后来的试探。
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必须要得到答案的认真。
傅诗淇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怎么说?他能怎么说?说我是穿越来的?
说我们可能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这太荒谬了!
李沉舟会信吗?
信了之后,又会怎么对待他?一个异世界的、无法解释的“怪物”?
“……我……我不知道。”他只能重复这个苍白无力的答案,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李沉舟对视。
这个回答,显然不是李沉舟想要的。
他眼底那点因为昨夜相依和今晨尴尬而生出的微妙柔和。
瞬间冷却、沉淀,化作了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压抑怒意的暗流。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成毅完全笼罩。
“名字不重要。”李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我问的是你的来历,你的目的。为何会出现在我床上?为何与我生得一般无二?你背后,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傅诗淇的皮囊,看清内里隐藏的所有秘密。“告诉我实话。”
傅诗淇被他逼得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床柱,退无可退。
他摇着头,眼泪因为恐惧和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那里了……我没有目的,没有人指使我……”
他的否认和泪水,看在李沉舟眼里,却成了拒不合作和刻意隐瞒。
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
因这张脸的相似而产生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这一刻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俯身,一手撑在傅诗淇耳侧的床柱上,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
“不说?”李沉舟的眼神幽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我自有办法让你说。”
话音未落,他已然低下头,狠狠地堵住了傅诗淇那双不断吐出否认话语的嘴唇。
“唔——!”傅诗淇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所有的声音都被封缄。
那是一个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吻,粗暴而强势,不容拒绝,碾碎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呜咽。
他徒劳地推拒着对方如山岳般沉重的身躯,手腕却被轻易扣住,压向头顶。
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
晨光透过窗纱,朦胧地映照在床榻之上,勾勒出挣扎与禁锢的剪影。
细碎的呜咽和衣料摩擦的声音被隔绝在帐幔之内,如同困兽最后的悲鸣。
傅诗淇的意识在窒息的吻和随之而来的、更深入的掠夺中渐渐模糊,只剩下身体本能的颤抖和心口那片冰冷的荒芜。
李沉舟像是要将一夜的脆弱、以及自己内心的害怕,害怕傅诗淇会离开他。
故此通过这种方式,烙印在这个不肯说实话的、与他容貌酷似的“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