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屋檐下滴落的雨水,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时光,一天天过去。
傅诗淇被困在这座精致的院子里,起初如同惊弓之鸟。
每一次脚步声靠近,都会让他心脏紧缩。
每一次门扉响动,都让他下意识地想找地方躲藏。
李沉舟那日离去前的警告言犹在耳,“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离开”,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这院子不小,有假山,有池塘,有回廊,有花木,景致打理得极好。
可再好的景致,看久了也成了牢笼的四壁。
傅诗淇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此,院门日夜有人把守。
那些守卫沉默得像石头,眼神锐利,对他的任何靠近都报以无声的警告。
他开始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从东头走到西头,数着地砖的纹路,看着池塘里的锦鲤日复一日地游弋。
天空被飞檐切割成规整的几何图形,偶有飞鸟掠过,留下短暂的影子,更衬得他形单影只。
他试过跟送饭的、打扫的下人搭话,那些人要么低头垂目,一言不发。
要么就是恭敬却疏离地回一句“公子有何吩咐?”,绝不多言半个字。
他试图打听这是什么地方,李沉舟是谁,当今是什么朝代,得到的只有沉默或“帮主之事,小人不敢妄议”。
一种深切的孤独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想念现代的一切,想念忙碌却充实的剧组生活,想念聒噪却贴心的工作人员?
甚至想念那些让他头疼的私生饭,至少那代表着他还存在于那个熟悉的世界。
而这里,一切都陌生得可怕,他像一个被遗弃的、格格不入的零件。
有时,他会坐在廊下,看着院门的方向,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渴望和失落。
像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羽毛再华美,也向往着笼外的天空。
李沉舟偶尔会来。
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是傍晚,带着一身风尘和隐约的血腥气。(傅诗淇的鼻子对这类气味很敏感,ooc归作者本人)
有时是深夜,只站在窗外看一会儿,并不进来。
他话很少,来了多半是沉默地坐着,或是问一句“缺什么?”。
得到傅诗淇摇头的回应后,便又是长久的静默。
两人的交流少得可怜。
傅诗淇怕他,那份初见的恐惧和之后的阴影并未完全消散。
李沉舟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对着这张与自己酷似、却又明显脆弱许多的脸,他那套惯用的雷霆手段似乎都失了效。
有一次,李沉舟来时,正看到傅诗淇抱着膝盖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发呆。
夕阳的余晖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却化不开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和委屈,眼角似乎还有些未干的湿意。
李沉舟脚步顿住,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心头莫名地烦躁起来。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人的情绪。
可这个叫傅诗淇的,他的委屈,他的不快乐,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不致命,却无法忽视。
他走过去,脚步声惊动了成毅。
傅诗淇回过头,看到是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唤了一声:“……帮主。” 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沉舟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成毅几乎要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然后,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叫我沉舟吧,明日开始。”李沉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
“允许你在前院走走。不得出府,身边须有人跟着。”
傅诗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光彩,让李沉舟微微一怔。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喜,像阴霾天空里骤然裂开的一道阳光。
“真……真的吗?”傅诗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李沉舟“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留下傅诗淇一个人站在池塘边,心脏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自由”而雀跃不已。
虽然只是从前院扩大到前院加部分连接的回廊、花园,活动范围依然有限。
且身后总跟着两个沉默的护卫,但这对傅诗淇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他终于能接触到更多“活着”的气息,能看到更多的下人往来,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声或是车马声。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这片被允许的区域,像一只初次走出巢穴的幼兽,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又带着本能的警惕。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权力帮并非铁板一块,李沉舟位高权重,自然少不了各色人等的心思。
之前李沉舟后院无人,便总有各路人马想方设法送来美人,意图攀附。
傅诗淇的出现,虽然被李沉舟严令封锁了消息,但他能在帮主内院住下,且据说容貌与帮主极为相似,这本身就足以引起无数猜测和嫉恨。
这日,傅诗淇正在花园里看一株开得正盛的晚桂,身后跟着的护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一个衣着华丽、容貌娇艳的女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恰好挡住了成毅的去路。
那女子上下打量着傅诗淇,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许久,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你这不知来历的狐媚子,迷惑了帮主,竟能住进内院?”
“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可惜,男人长得这般模样,怕是没什么用,只能靠些下作手段……”
她话语尖酸刻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傅诗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现代他最多被黑粉在网上骂几句,何曾被人当面如此羞辱?
他脸皮薄,瞬间涨得通红,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紧紧抿着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那女子见他这般反应,气焰更盛,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说什么更难听的话。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在说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李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了回廊的阴影下,面色沉静,眼神却如同数九寒冰,冻得人骨髓发冷。
那女子脸色瞬间煞白,慌忙跪下:“帮主!妾身……妾身只是……”
“我的内院,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李沉舟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看来是我平日太过宽纵,让你们忘了规矩。”
他目光扫过那女子和她身后噤若寒蝉的丫鬟。
最后落在低着头、眼圈微红、强忍着难堪的成毅身上,眸色更深。
“来人。”他淡淡吩咐。
立刻有侍卫上前。
“将此人,连同她带来的人,一并逐出府去。”
李沉舟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我的府内,不留任何女眷。”
“原有一应女子,全部遣散,发放银钱,令其归家或自寻去处。”
命令一下,满园皆惊。
那女子更是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沉舟不再看他们,径直走到傅诗淇面前。
傅诗淇还沉浸在方才的羞辱和此刻的震惊中,呆呆地看着他。
“没事了。”李沉舟看着他微红的眼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仿佛刚才那个下令驱逐所有女眷、掀起一场不小风波的人不是他。
这件事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权力帮。
所有人都明白了,内院那个来历不明的“傅公子”,在帮主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再无人敢明面上对傅诗淇不敬。
而傅诗淇,站在渐渐空寂下来的花园里,看着侍卫们执行命令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
羞辱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李沉舟用这种近乎霸道和偏执的方式,为他清理了潜在的麻烦,划出了一片无人敢犯的禁区。
他虽然依旧被困在这权力帮,依旧对李沉舟心存畏惧,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这个男人,强势、难以捉摸,可某种程度上……
他确实给足了他在这陌生时空中一丝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