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孤刀的坟前,李莲花静立如松。
最后一抔黄土掩盖了过往恩怨,山风卷起他素色衣袂,似要将他单薄的身躯也一并带走。
阿紫站在几步开外,眉头不自觉蹙紧。
她与李莲花前不久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正是情浓之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
此刻他看似平静,但她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
人都入土了,还看什么?圆可的声音轻轻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阿紫没有回头,目光仍锁定在李莲花身上:你不觉得,那所谓的尸体,出现得过于巧合了吗?
圆可轻笑,笑声里却没多少笑意:李相夷要是能让人看出来有事,就不是李相夷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碧茶之毒发作起来痛彻心扉,他能站着已是难得。
阿紫心头一紧。
她知道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却不知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下意识握紧了袖中的手,手中灵力温暖,正是碧茶的克星。但她不知道,她的血才是关键。
你的脸色也不太好。阿紫终于回头,注意到圆可苍白的脸色。
圆可摆摆手:耗费了些灵力,无妨。
他望向李莲花的方向,眼神复杂,此去元宝山庄,你多留心些。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次日清晨,四人整顿行装准备出发。圆可却突然拱手告辞:
师门急召,不得不先行一步。
实际上,是他灵力耗得太快了,他需要静修。
他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声音也虚弱了几分,阿紫就拜托李兄照顾了。
李莲花颔首:圆兄放心。
方多病挠头不解:什么急事这么突然?不是说好一起去元宝山庄的吗?
圆可拍拍他肩膀:师门急事,耽搁不得。你们先去,我处理完就赶来会合。
转身之际,他将一支紫玉发簪递给阿紫,这个你戴着,能保平安。
阿紫接过发簪,触手瞬间便感知到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圆可竟将自己的大半灵力注入了发簪。
她秒懂,这是空间啊,正要开口,却见圆可微微摇头。
路上小心。阿紫会意,将发簪插入云髻。
圆可离去后,李莲花的目光在那簪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很配你。
阿紫面上微热,想起很久以前的他为自己簪花时的温柔。
一路上,李莲花比往常更加沉默。
方多病几次想活跃气氛,都被他淡淡带过。
笛飞声一如既往地少言寡语,只偶尔与李莲花交换一个眼神,似是心有灵犀。
行至半途,忽逢大雨。四人躲进一处破庙暂避。
这雨来得真是突然。方多病拧着湿透的衣角抱怨。
笛飞声瞥了眼门外:人为的。
李莲花轻笑: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去元宝山庄。
阿紫悄然感应发簪,圆可的声音细微传入耳际:西南林中有三人,武功不弱,但不是冲你们来的。
她下意识看向西南方向,李莲花的声音却轻轻响起:他们也发现我们了。
果然,不多时三个黑衣人影闪入庙中,见到四人时明显一愣。
为首那人拱手道:不知诸位在此,打扰了。
李莲花淡然回礼:萍水相逢,皆是缘。
那三人退到庙角生火,目光却不时瞥向李莲花。
阿紫注意到他们腰间佩刀上的特殊纹样——那是元宝山庄的标记。
夜深后,李莲花忽然轻声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阿紫急忙上前:又发作了?
李莲花勉强笑笑:无妨。
阿紫握住他的手,温暖的灵力自指尖流转,缓缓渡入他体内。李莲花微微一颤,咳嗽渐渐平息。
你的手总是这么温暖。他轻声道,目光温柔。
阿紫笑得甜甜的:能帮到你就好。
发簪微微震动,圆可传音道:咳咳,你怎么又秀恩爱……
阿紫一怔,随即听庙外传来异响。
那三个黑衣人突然暴起,直取李莲花!
笛飞声刀光一闪,已挡在李莲花身前。
方多病也拔剑相助。阿紫正要出手,却被李莲花拉住:别暴露实力。
只见笛飞声一人独战三人,游刃有余。不多时,三个黑衣人皆被制服。
元宝山庄的暗卫。笛飞声冷声道,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
李莲花轻笑:正好让他们带个路。
次日天晴,四人继续赶路,傍晚时分抵达元宝山庄所在的小镇。
镇上车水马龙,甚是繁华,人人面带笑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地方怎么人人都像戴了张笑脸面具?方多病嘀咕道。
笛飞声冷哼:虚情假意。
李莲花目光扫过街面,忽然停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老人家,这糖人怎么卖?
卖糖人的老者抬头,笑容可掬:三文钱一个,公子要几个?
李莲花买了四个糖人,分给众人。阿紫接过时,指尖相触,察觉他暗中塞来一张纸条。
寻隙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今夜子时,东厢房见。
是夜,阿紫如约而至。李莲花早已等候多时,窗扉轻掩,烛光摇曳。
白日里你发现了什么?阿紫直入主题。
李莲花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你看这元宝镇的铜钱,与外界有何不同?
阿紫仔细察看,发现铜钱上刻着极细微的符文:这是...傀儡符?
李莲花点头:整个元宝镇的人,恐怕都被某种术法控制了。
阿紫蓦然想起日间所见那些诡异的笑脸,不禁脊背发凉:元宝山庄究竟有什么阴谋?
不是阴谋,是实验。李莲花眼神转冷,有人在试验一种控制人心的术法,而元宝镇就是他的试验场。
发簪微微震动,圆可传音道:问他是否与单孤刀有关。
阿紫刚要开口,李莲花却似有所觉,目光掠过她发间玉簪:你朋友送的发簪,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阿紫一惊,李莲花已继续道:单孤刀生前最后一件案子,就与元宝山庄有关。我怀疑他的死,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忽然,窗外传来细微响动。李莲花吹熄烛火,将阿紫拉至身后。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房中,直取李莲花面门!
李莲花侧身闪避,指尖银光乍现,与来人过招数回合。
阿紫正要出手相助,却听那黑衣人闷哼一声,已被制住。
金满堂派你来的?李莲花声音冷冽。
黑衣人冷笑:庄主早知道你会来送死。
李莲花指尖用力,黑衣人顿时昏厥过去。他转身对阿紫道:看来明日山庄之行,不会太平了。
阿紫凝望他月光下的侧脸,忽然道:你我之间,还有多少秘密?
李莲花沉默良久,轻声道:等此事了结,我全都告诉你。
次日,四人递帖求见元宝山庄庄主金满堂。出乎意料,他们被很客气地请入山庄。
山庄内奇花异草遍布,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之外面的小镇,更多了几分仙气,却也更加诡异——所有仆从都面带那种标准的微笑,行动整齐划一得不像活人。
金满堂是个富态中年男子,见面就笑:李神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李莲花拱手回礼:金庄主客气了。在下途经宝地,特来拜会。
二人寒暄间看似平常,阿紫却察觉他们目光交锋中的刀光剑影。
宴席上,金满堂看似随意地问:李神医可还记得十二年前的旧事?
李莲花筷子微顿,笑道: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清了。
金满堂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忽然转向阿紫:这位姑娘很是面善,不知是否来过元宝镇?
阿紫心中一惊,面上却淡然:首次来访。
宴至中途,李莲花忽然起身:在下有些不适,恐怕要失陪片刻。
金满堂关切道:可是山庄招待不周?
李莲花摆手:旧疾复发而已,休息片刻便好。
阿紫顺势起身:我陪李神医去吧。
二人离席,金满堂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诡光。
跟随仆从来至客房,李莲花刚一进门就踉跄一步,咳出一口暗血。
阿紫急忙扶他坐下:毒性又发作了?
李莲花脸色苍白,却勉强笑道:不妨事。
阿紫搭他脉门,脸色越来越沉:碧茶之毒已入心脉,你还说没事!
李莲花轻叹:不想你担心。他抬手轻抚她面颊:阿紫,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安全。
忽然,门外传来笛飞声的暗号。李莲花神色一凛:今晚子时,山庄西苑见。
是夜子时,阿紫悄至西苑。李莲花与笛飞声早已等候在此。
金满堂就是当年给单孤刀下毒之人。李莲花开门见山,他背后还有人,今晚我们要查个明白。
三人潜行至一处隐蔽院落,忽闻屋内有人声。
透过窗缝,只见金满堂正与一黑袍人交谈。
李相夷,既然送上门来,正好一并解决。金满堂道。
黑袍人声音嘶哑:主上要的是活口,他身上还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李莲花与笛飞声对视一眼,双双破门而入!
金满堂大惊失色:你们怎么会...
话未说完,笛飞声刀已出鞘,直取黑袍人面门。李莲花则对上了金满堂。
阿紫正要相助,忽觉发簪剧烈震动,圆可传音急道:快退!有埋伏!
然而为时已晚,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数十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金满堂大笑:李相夷,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李莲花却不见慌乱,反而微微一笑:谁落谁手里,还未可知。
忽然,所有黑衣人齐齐倒地,阿紫现身院中,手中符箓尚未熄灭:搞定。
金满堂脸色大变:这是什么?你怎么会...
李莲花剑指金满堂:现在可以说说,单孤刀是怎么死的了吗?
就在这时,那黑袍人突然暴起,直取阿紫!李莲花回身相护,硬生生接下这一掌,口中喷出鲜血。
莲花!阿紫惊叫,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阿紫一挥手,符箓连发,逼退黑袍人。笛飞声刀光如电,与之战在一处。
金满堂见势不妙,欲要逃走,却被李莲花一枚银针定在原地。
解药。李莲花嘴角淌血,声音却冷厉如刀。
金满堂狞笑:没有解药!碧茶之毒无药可解!
李莲花剑尖抵在他喉间:那我留你何用?
等等!黑袍人突然开口,解药在我这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放开金满堂,解药给你。
李莲花冷笑:你先给。
黑袍人将药瓶抛来,李莲花接过瞬间,黑袍人突然撒出一把迷雾!
待迷雾散尽,黑袍人与金满堂已不见踪影。
阿紫急忙查看李莲花手中药瓶:是真的解药吗?
李莲花却将药瓶收起,轻声道:不必了,这毒...解不了了。
阿紫怔住:什么意思?
李莲花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哀伤:阿紫,我时间不多了。有些真相,我现在就告诉你。
他缓缓道出惊天之秘:原来单孤刀之死可能不定是意外。而碧茶之毒并非无解,只是解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阿紫听得心惊肉跳,终于明白李莲花为何一直隐瞒真相。
所以你要独自面对这一切?她泪眼朦胧。
李莲花轻抚她的脸:我本不想牵连你,但现在看来,避不开了。
空间里的圆可忽然开口:别伤心,事情还有转机,别忘了你上次就已经帮他压制过一次碧茶了。
阿紫想到了什么似的脸颊有些发烫。
笛飞声收刀入鞘:时间不多了,先离开这里。
四人趁夜色离开元宝山庄,踏上新的征程。阿紫握着李莲花冰凉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阿紫回想着前面与李莲花的相处,她总感觉圆可知道碧茶之毒的解药,并且应该与她有关,但是她想不到到底是什么。
前路凶险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