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直腰身,轻轻拨弄着手中的念珠,缓缓道:“钱家上下六十四口,尽遭毒手,无一生还。”
这残忍的手段,听起来可太熟悉了……
苏晏如捏着画像,咂了咂嘴,“陷害人的手段,还是这么老套。”
苏晏如嘴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
大圆小声说:“你生气了。”
苏晏如轻轻牵动唇角:“你从哪只眼睛看出我动怒了?”
大圆心中暗道:我双眸皆目睹了你的怒意。
然而,他终究未敢将话语说出口。
苏晏如紧握着那幅画像,询问道:“这桩案件如今由谁负责?”
大圆尚未回答,巷子口便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节奏鲜明,力道十足,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每一声都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坎上,苏晏如的眼帘不禁轻轻颤动。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整齐地涌进巷子。
他们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气势逼人。
夜幕低垂,巷弄深处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笼,映照着过往行人的面庞,清晰可辨。
人马尚未临近,苏晏如便已辨认出队伍中的首领。
大圆亦然,他眼瞳瞪大,怒火中烧,手中的念珠发出“咯咯”的响声,牙关紧咬,低声咆哮:“锦衣卫的走狗!”
宋尹旗轻盈地跃下马来,对大圆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苏晏如面前,礼貌地一抱拳。
“小公子。”
苏晏如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再看看他身后跟随的至少十人,语带试探地问:“宋总旗此行阵仗盛大,莫非是来拿我的?”
“岂敢,岂敢,”宋尹旗连声回答,“不过此番前来,确实与您有所关联。”
见他态度尚算恭敬,苏晏如心中的怒火稍减。
她手腕一翻,扇子展开,直言不讳:“是为了河红县钱家的灭门案吧?”
“小公子果然消息灵通。钱老先生身份非同一般,此案已由我们锦衣卫接手。案情复杂,或许……需要您同行协助,走一趟现场。”
苏晏如心中明了,自己的画像已遍布各地,此次难以逃脱。
她心中暗骂设局陷害她的凶手,随即应声道:“好吧,我随你们去。在此稍候,我需入内告知沈老先生一声。”
沈老先生已经安寝,苏晏如便向管家轻声告知了自己的去向,随即跟随宋尹旗步出沈府。
为了行程便捷,她未骑爱马“白鹭”,而是选择了沈家的一匹骏马。
大圆对锦衣卫心存疑虑,担忧苏晏如孤身一人有所闪失,于是毅然决然地跟随而来。
众人策马扬鞭,至河红县时,夜幕已完全降临。
苏晏如顾不上歇息,直奔钱府。
抵达现场,只见钱府门前贴满了官府的封条,上了一把坚固的大锁。
苏晏如下马,环顾四周,注意到钱府外围的地面上,有人均匀地撒了一圈白石灰。
宋尹旗等人停马的位置,也刻意保持了与钱府大门的距离。
苏晏如暗自点头,心道锦衣卫的防范措施确实周密。
不料,下一刻宋尹旗递给她一只厚棉布制成的口罩。
苏晏如眉头微蹙,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宋尹旗面露尴尬之色,回答道:“其实,有一事尚未及时告知小公子。”
“何事?”
“钱家那六十四口人……经诊断,皆因瘟疫而亡。”
苏晏如闻言,眼皮不禁跳了一下:“瘟疫?”
宋尹旗点头肯定:“县中医生如此诊断。仵作查验尸体后,亦未发现任何伤痕。况且……”
宋尹旗的话语在半途停顿,显得有些迟疑。
苏晏如轻轻摇着扇子,微笑道:“既然我已至此,你就直言不讳吧。难道我能就此掉头离去吗?”
“实在抱歉,”宋尹旗略带尴尬地搔了搔头,“最早发现钱家出状况的是一位给他们供应蔬菜的菜农。今晨,他敲了许久的后门,却无人应声,心中不安,便翻墙而入。没想到钱家竟然毫无声息,于是赶紧报了官。”
“然而到了正午,那位菜农突然发起高烧,陷入昏迷。医生诊断他染上了瘟疫。”
宋尹旗小心翼翼地瞥了苏晏如一眼,见她并未动怒,便继续说道:“若小公子感到身处险境,随时可以离去,我们绝不拦阻。”
苏晏如正细细打量着钱府,一旁的大圆听闻此言,脸色变得苍白,怒斥道:“你们明明知道是瘟疫,却不及时告知,这不是存心要让小师叔陷入险境吗?”
他转向苏晏如:“小师叔,这等危险之事,我们不宜再插手!”
大圆走近时,苏晏如迅速打开扇子遮住口鼻,不满地说:“你,立刻、马上,去将身上的异味洗净!”
“小师叔……”
“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大圆张了张嘴,原本满腔怒火瞬间熄灭,声音蔫了下来,“可是……”
苏晏如虽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庞,但目光却如刀剑般锐利地扫来,“嗯?”
一见苏晏如那充满杀气的目光,大圆立刻闭上了嘴巴,应声道:“是,我这就去清洗干净,马上回来。”
苏晏如并未多看他一眼,接过宋尹旗手中那厚实的棉质面巾,戴好之后,便转身向钱府深处行去,一边吩咐道:“派个人跟着。”
宋尹旗匆忙戴上面巾,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后,大门随即被关闭。
迈进钱府,刺鼻的生石灰味道愈发浓烈,即便隔着面巾,也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钱家的六十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后院,每具尸体上都覆盖着白色的布料,夜间看来,更是令人心生寒意。
苏晏如走向尸体,宋尹旗手持灯笼,小心翼翼地跟随。
苏晏如接过灯笼,细心查看尸体的情况。
她不断地触摸尸体,宋尹旗忧心忡忡地提醒:“小公子,这太过危险了,您还是不要直接接触尸体为好。”
苏晏如未作声,检查了两具尸体后,突然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宋尹旗惊愕地看着他:“小公子,这……”
“无碍,”苏晏如语气平静,“这些人并非死于瘟疫。”
“但大夫诊断说他们是瘟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