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愤然:“依臣妾看,皇后此举,不只是立规矩,分明是借题发挥,心肠之毒,手段之狠,真真是昏庸恶毒到了极处! 她自己无子无宠,便见不得别人姐妹团聚、家族荣光。如今竟以‘风化’为名,行剪除异己之实,连一个病弱女子都不放过,这哪里是母仪天下?分明是妒妇当权!”
年世兰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寒光如冰刃出鞘。她缓步踱至窗前,望着远处太妃宫的方向,语气轻慢而讥诮:“几个太妃?如今太后一死她们也抖起来了? 当年先帝在时,她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如今倒好,一个个成了‘德行监察使’,惯会这些翘舌根、嚼舌根的把戏了!”
她轻嗤一声,指尖轻点窗棂,仿佛在点一个跳梁小丑的额头:“从前见了我,哪个不是低眉顺眼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如今倒敢议论起我的家事来了? 怕不是有人在背后递了话本,送了‘风闻’,才让她们胆子肥了,敢在我年世兰头上动土?”
曹琴默垂眸,低声道:“她们终究是长辈,若联合上折,皇上也难全然不顾礼法之尊……”
“礼法?”年世兰冷笑打断,“她们懂什么礼法?不过是一群被冷落多年的老妇,妄图借着皇后的势,想捞点存在感罢了。 真要讲礼法,皇后自己私德如何?她那点陈年旧事,若真翻出来,怕是连太庙的牌位都要蒙尘!”
她猛然转身,凤袍翻飞,目光如电:“她想立规矩?好啊。那本宫就让她看看谁
才真正握着这紫禁城的‘势’!”
她整了整鬓发,珠钗轻响,如剑出鞘,语气决然:“备轿,本宫要见皇上。有些话,不能再忍了。”
此时,养心殿内,皇帝正批阅奏折,眉宇间隐有倦色。苏培盛轻步上前,低声道:“启禀皇上,华贵妃求见,说有要事禀报,语气……甚为激愤。”
皇帝抬眸,似乎早就料到年世兰会来,于是笔尖一顿:“宣。”
年世兰入殿,未行寻常礼数,而是直身而立,点翠明珠步摇轻颤,珠光微晃,如星子落于鬓边。眸光似桃花灼灼,却含霜雪,声若清泉击玉:“臣妾参见皇上。今夜冒昧求见,非为私情,而为清白,为年氏门楣,为后宫纲纪!”
她声音清亮,如玉磬击石,字字铿锵:“近日宫中流言四起,说我妹世芍因美貌得宠,更诬她与侍卫太监有染,甚至扯出什么‘飞燕祸国’的荒唐比拟。这些话,出自浣衣局贱奴之口,传于寿康宫众太妃之耳,竟连朝堂都上了折子!皇上,臣妾年家世代忠良,父兄戍边守土,血染疆场。我姐妹二人入宫,皆凭圣恩,何来狐媚惑主?何来私通之嫌?”
她上前一步,声音微颤却坚定,袖中滑出一卷黄绸旧册,高举过顶:“臣妾不敢空口辩白,愿以史为鉴,以典为证!”
她再进一步,几乎已到丹陛之下,声音陡然拔高,竟有几分裂帛般的锐利:“请皇上想想前明永乐朝的旧事!徐皇后崩后,不过有个宦官随口戏言‘帝宠新妃,将废旧制’,当即就被下狱,诛了三族!为何?只因帝王之家,最忌这‘无根之语’动摇朝纲、乱了人心!今日这话传的是臣妾姐妹,明日便可传其他妃嫔,后日便能传至前朝重臣——若人人都凭流言定罪,那这大清的规矩,岂不成了笑话?”
“可如今呢?”她话锋一转,眼底的悲愤凝着几分清醒的锐利,“臣妾的妹妹世芍,自入宫那日起,便日日恪守宫规,晨昏定省从无疏漏,便是与宫人说话都谨言慎行,连半分越矩的事都没做过,却已被人冠上‘祸水’的名头,甚至与赵飞燕相提并论!飞燕虽得汉成帝盛宠,可《汉书》里明明白白写着‘孝成赵皇后,女弟俱为倢伃,贵倾后宫’,从未有过半句‘私通’的实录!不过是后人以讹传讹,竟让她背了千古污名!”
她微微仰头,目光直直撞向皇帝,语气里添了几分诛心的恳切:“臣妾今日若不站出来辩白,他日史书上,写的岂止是‘年氏姐妹,以色乱宫’?更是‘某某年间,帝信浮言,宫闱不宁,朝纲动摇’——皇上英明一世,岂能让这般污点,留在您的治世之中?”
话音落时,她猛然跪地,凤袍下摆铺展在金砖上,红得像一滩凝住的血。可她却不肯低头,硬生生仰着脖颈望向龙座,眼中的光倔强又灼热:“臣妾不求皇上偏袒,只求皇上明察秋毫。若我年氏姐妹真有过错,臣妾愿当场与那造谣之人对质,便是刀锯加身,臣妾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如今,不过是几句无凭无据的闲话,竟被有心人翻来覆去地传,上达天听,下动朝纲!”
她指尖微微蜷缩,声音里带着几分痛惜:“这哪里是在污我年氏的清白?分明是有人借着流言,试探皇上的心智,践踏朝廷的法度!今日他们能编排臣妾姐妹,明日便能编排其他忠良之后;今日他们能用童谣作刀,明日便能用更阴毒的手段,搅得这后宫、这前朝,永无宁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转厉,却句句绕着帝王的核心关切:“《贞观政要》里说得好:‘君听则明,偏信则暗。’皇上英明,岂能不知这话的道理?如今有人借着太妃的口传话,引着民间的童谣造势,再让礼部递上折子,看似是秉公肃宫,实则是借刀杀人,想借着皇上的手,清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势力!”
“皇上,”她的语气陡然软了几分,眼底泛起一层水光,却更见恳切,“您是天下人的君父,后宫妃嫔、前朝百官,都望着您的决断。若您因这几句流言,就轻动刑罚、错判忠奸,那日后宫中谁还敢直言?朝中谁还敢坦荡?人人都怕被流言所害,人人都要藏着掖着,那这大清的江山,靠谁来守?”
言毕,她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远处滚过的闷雷:“臣妾甘愿领罚!若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妄,臣妾愿受‘欺君之罪’,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敢牵连旁人!可若是皇上因偏信谗言而误判,那这紫禁城,便不再是威严的天子居所,而是让忠臣寒心、让小人得意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