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面传来细微震动。
苏羽站在观测台上，看着下方阵列核心缓缓亮起。零点氦晶被注入能量导管时，整个球形空间突然安静了一瞬，仿佛宇宙在此刻屏住了呼吸。
然后，嗡鸣声重新响起，比之前低沉许多。
他感到额角一阵刺痛。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撕扯他的意识。信息应力像潮水般涌来，无声无息地浸透每一寸空间。
控制台屏幕上，数据流开始出现异常波动。原本规整的代码序列中，偶尔会闪过几行不该存在的字符，像是有人在远处低语。
“读数正常吗？”伊莲娜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苏羽盯着那些转瞬即逝的异常数据。“一切正常。”他的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伸手调整控制面板，指尖在触控屏上留下细微的汗渍。零点氦晶的激活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剧烈。那些被释放的信息放射性物质，正沿着能量导管向外扩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
项目组成员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没有人注意到那些细微的变化。但苏羽能感觉到——信息应力正在扭曲现实的结构。墙壁的接缝处偶尔会闪过不自然的阴影，通风系统的气流声中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杂音。
他走到观测窗前。阵列核心的光芒越来越亮，零点氦晶在其中旋转，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每一次脉冲都让周围的空气微微震颤。
个人终端突然震动。
又是加密信息。同一个未知来源。
“噪音会暴露真相。”
苏羽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迅速删除了信息，但那些字已经刻进脑海。他们知道了。或者至少，他们怀疑了。
他转身走向主控台，步伐比平时稍快。必须加快充能进程。时间已经不站在他这边。
“启动第二阶段充能。”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内回荡。
技术人员面面相觑。
“苏博士，按照规程，我们应该先观察第一阶段的稳定性...”
“我说，启动第二阶段。”苏羽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控制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能量导管的嗡鸣声陡然升高，零点氦晶的光芒变得更加刺眼。
苏羽感到一阵眩晕。信息应力正在增强，像无形的巨手按压着他的太阳穴。他看见控制台表面的反光中，自己的倒影微微扭曲，仿佛有另一个面孔在注视着他。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机器运转的恒定声响，还有那些在空气中震颤的能量波动。
“苏博士，你的状态不太好。”伊莲娜不知何时出现在控制室门口。她的眼神平静，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很好。”苏羽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只是充能过程的正常反应。”
伊莲娜没有移开视线。“火星轨道的数据流出现异常波动。地面控制中心报告说，他们的监测仪器检测到无法识别的信号模式。”
“那是零点氦晶的信息放射性导致的正常现象。”
“正常吗？”伊莲娜微微侧头，“审查团对此很感兴趣。他们要求提供详细的分析报告。”
苏羽感到后背渗出冷汗。信息放射性产生的“噪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明显。如果审查团深入调查...
“我会准备报告。”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伊莲娜点点头，但没有离开。她的目光扫过控制台，在那些异常数据上一掠而过。“充能进程比原计划提前了十二小时。”
“机会窗口不会等待。”
“确实。”伊莲娜的嘴角微微上扬，但那不是微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博士。”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金属地板上渐行渐远。
苏羽深吸一口气，转向控制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整着能量输出的参数。必须更快，必须在他们发现真相之前完成充能。
阵列核心的光芒越来越盛。零点氦晶在其中高速旋转，释放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信息应力像实质的重压，让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在颤抖。
观测窗外的景象开始扭曲。金属墙壁仿佛融化的蜡像，光线在空间中弯曲成不可能的弧度。某个瞬间，苏羽看见控制台的倒影中，自己的脸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后一切恢复正常。
但他的个人终端又震动了。
这次没有加密信息。只有一行自动生成的系统提示：
“信息场稳定性临界。建议立即中止充能进程。”
苏羽关闭了提示。他的手指悬在紧急停止按钮上方，微微颤抖。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审查团的人正在赶来。时间不多了。
他看向阵列核心。那些交织的能量流在黑暗中绘制出复杂的光轨，美丽而致命。就像他选择的这条路，一旦启动，就再也无法停止。
苏羽收回手指，在控制台上输入了新的指令。
“启动最终阶段充能。”
能量导管的嗡鸣声变成了咆哮。零点氦晶的光芒吞噬了整个球形空间，信息应力像海啸般席卷而来。在那一瞬间，苏羽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碎片，又重组为全新的形态。
他看见了真理。也看见了谎言。
还有那些在信息场的噪音中，逐渐显形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