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最为刺骨,夏明朗四人如同鬼魅般返回临时营地,带回来的不仅是详尽的情报,更是一份已然成型的、堪称疯狂的破敌方略。
营地中央,核心将领与兀术长老等沙民代表围拢在一起,听着夏明朗用炭笔在摊开的羊皮地图上,勾勒出“陷沙流火阵”的构想。当听到要主动引发流沙,并借助风势点燃整片胡杨林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这……这流沙乃天威,岂是人力可以引导?万一失控,岂不是……”一名沙民代表面露惧色,他们世代居住于此,对沙漠的脾性再了解不过,流沙在他们眼中是吞噬生命的恶魔。
赵铁山也挠了挠头,瓮声道:“将军,放火俺懂,可这引沙……咋引?拿铲子挖吗?那得挖到啥时候,还不早被狼崽子发现了?”
夏明朗神色不变,指向地图上沙山靠近入口的上风处,那片他观察到的沙体松散区域。
“非是挖掘,而是‘引导’。”他沉声道,“流沙之动,在于根基不稳,在于外力触发。我等无需制造流沙,只需在那片本就松软的沙基下,制造足够的空腔,并预设好引导其流向的‘渠道’。”
他详细解释道:“挑选臂力强劲、善于土工作业的士卒,携带短柄铁锹、撬棍和大量结实的绳索、木板。任务并非大规模挖掘,而是在特定点位,小心翼翼地将表层硬壳下的流沙掏空一部分,形成数个隐蔽的空腔。同时,在这些空腔朝向绿洲入口的下方,利用木板和沙土,构筑数道极其隐蔽的、微微向下倾斜的导流槽。”
他看向赵铁山:“此事,需胆大心细,动作要快,更要绝对隐蔽。你可胜任?”
赵铁山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将军放心!不就是掏几个洞嘛!俺保证弄得又快又隐蔽,绝不让狼崽子察觉!”
“光掏空还不够。”夏明朗继续道,“关键在于‘触发’。”他拿起几块小石头,在代表沙山空腔的位置上方摆放:“在这些空腔上方,用绳索连接巨大的、轻质的挡板,挡板用枯枝和沙土进行伪装,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待到预定时机,只需在远处合力拉动绳索,移开挡板,上方失去支撑的沙体便会瞬间崩塌,沿着我们预设的导流槽,冲向下方目标!”
这个构思精妙而大胆,将人力与自然之力结合,化天灾为己用。众人听得目眩神驰,虽然依旧觉得匪夷所思,但见夏明朗言之凿凿,推演清晰,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此事成败,关键在于对沙基结构的判断、对空腔位置和大小的把握,以及对触发时机的精准掌控。”夏明朗目光扫过众人,“我亲自选定位置,并计算所需空腔大小与导流槽角度。赵铁山,你带五十名最得力的弟兄执行。侯荆,你的人负责外围警戒,清除任何可能靠近的狼骑斥候。”
“末将遵命!”赵铁山与侯荆齐声领命。
“兀术长老,”夏明朗转向沙民长老,“我需要你们派出最熟悉那片沙山地形、脚步最轻的族人,协助赵校尉辨认路径,并在行动后,尽可能抹除队伍留下的痕迹。”
“义不容辞!”兀术长老激动地应下。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
赵铁山精心挑选了五十名膀大腰圆、又心思沉稳的老兵,人人携带工具绳索。在几名沙民向导的带领下,这支特殊的队伍如同沉默的沙蜥,悄无声息地向着月牙泉绿洲上风口的沙山潜行而去。
夏明朗亲自随行至沙山脚下,凭借白日勘察的记忆和精神力的细微感知,他精准地指出了几处沙基最为脆弱、且正对下方狼骑入口工事的位置。
“这里,向下掏挖五尺深,横向扩展,注意保留上方硬壳。”
“此处,导流槽需再向下倾斜半寸,确保流沙能顺畅冲下。”
“挡板伪装务必彻底,与周围沙色一致。”
他低声下达着一个个具体的指令,赵铁山则如同最精密的执行者,将命令转化为行动。
黑暗中,只能听到铁锹插入沙土的细微摩擦声,以及士卒们压抑的喘息声。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过大的声响。掏挖出的流沙被仔细地铺散在周围,或用毛毡兜走,不留明显痕迹。
侯荆的斥候则如同幽灵般散布在四周,弓弦半开,警惕地注视着任何风吹草动。偶尔有狼骑的巡逻队从远处经过,斥候们便提前发出信号,所有挖掘工作立刻停止,众人伏在沙地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巡逻队远去,才继续开工。
这是一个与时间赛跑,也与危险共舞的夜晚。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所有预设的空腔和导流槽才终于完成。巨大的、经过精心伪装的挡板被安置在空腔上方,绳索深深埋入沙中,一直延伸到数百步外的一处隐蔽洼地。
赵铁山带着人马,在沙民向导的帮助下,仔细清理了留下的脚印和工具痕迹,然后迅速撤离,返回营地。
夏明朗立于那处隐蔽的洼地,回望沙山。晨曦中,那片区域看起来与周围别无二致,仿佛昨夜那紧张而隐秘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他知道,一条致命的“沙龙”已经被悄然禁锢在山体之内,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挣脱束缚,扑向下方的敌人。
引沙之策,已成。接下来,便是等待风起,以及点燃那驱敌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