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喙崖顶,狂风如一头暴躁的野兽,肆意呼啸,卷起漫天沙尘,如鬼魅般在空气中狂舞。三百名“阵风”士卒,刚刚历经了一场生死攀爬,此刻几乎脱力,瘫倒在地。他们的胸腔剧烈起伏,好似破旧的风箱,贪婪地吮吸着高处那稀薄却珍贵的空气。手掌与膝盖处传来的火辣辣疼痛,此刻都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所淹没,仿佛所有的感官都暂时失去了敏锐。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顺着夏明朗那挺立如松的背影,投向崖下那片广袤而震撼的峡谷时,所有的疲惫与痛苦瞬间被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撼、肃杀,以及破釜沉舟般决然的战意,如同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盘蛇谷,果然名不虚传。
整个峡谷呈不规则的狭长带状,宛如一条沉睡的巨蟒,横亘在大地之上,东西走向,蜿蜒曲折。两侧的山壁虽非垂直而下,却也陡峭得令人心生敬畏。岩石裸露在外,历经风雨的侵蚀,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是岁月留下的斑驳血迹。山壁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和裂缝,犹如巨蟒身上狰狞的伤疤。其间,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荆棘顽强地生长着,像是巨蟒身上稀疏的毛发,为这冷峻的山壁增添了一丝生机。
谷底相对平坦,但宽度变化极大。最宽阔处,足以容纳数百骑并驾齐驱,马蹄声声,尘土飞扬;而最狭窄的几处隘口,却如同巨蟒收缩的咽喉,仅能容数骑勉强通过。上方岩石突兀而出,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形成天然的险关,令人望而生畏。一条清澈的溪流,宛如银色的丝带,沿着谷底蜿蜒流淌,在几处低洼地形成了小小的水潭。那清澈的潭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无疑是军队扎营的首选水源之地。
从这制高点上俯瞰,整个盘蛇谷的地形优劣、通道关键、设伏要点,几乎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夏明朗立于崖边,身形稳如磐石,仿佛与这山崖融为一体。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冷静而迅速地丈量、分析着下方的每一寸土地。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向下蔓延,感知着谷中的气流走向,仿佛能触摸到那看不见的空气流动;感知着山壁的结构强度,好似能穿透岩石,看清其内部的构造;甚至感知着溪流的水脉深浅,如同能潜入水中,探寻那水下的奥秘。
他的脑海中,《无字阵典》中关于“地势”“困杀”“锁灵”的种种阵图奥义飞速流转,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这些奥义与眼前这真实的、险峻的盘蛇谷地形相互印证、融合,仿佛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在夏明朗的脑海中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看那里,”夏明朗伸手指向谷口方向,第一个狭窄的隘口,声音在风中断续传来,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那是‘蛇首关’,入谷必经之地,宽不过五丈,两侧山崖陡峭,乃是天设之险阻。秃牙三千骑若想全速入谷,必先经此。此处,当为第一道‘锁链’,将那狂妄的敌军牢牢锁住。”
他的手指缓缓移动,指向谷内几处相对宽阔、且靠近水源的河滩地。“那里,地势平坦,近水,是狼骑理想的扎营之地。秃牙骄狂,见谷内无人,必会选择在此处休整,喂饮马匹。此地,当为‘困蛇’之核心,让那恶蛇陷入我们的陷阱,无法自拔。”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连接宽阔地带与狭窄隘口的弯曲谷道。“这些蜿蜒之处,看似平常,实则限制了骑兵的冲锋和视野,利于我军小股部队隐蔽接近,分段狙杀。可设伏兵于此,专攻其首尾衔接之处,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如同被斩断的蛇身,失去协调与力量。”
最后,他的视线回到了鹰喙崖本身,以及对面几处与之遥相呼应的制高点。“我等立足之处,以及对面那几处山脊,可布置弓弩手,居高临下,覆盖谷底大片区域。尤其要封锁那几处狭窄隘口,形成交叉火力,阻断其进退之路,让那恶蛇无处可逃。”
一幅利用盘蛇谷天然地形,层层布防、步步杀机的“锁蛇”阵图,在他脑中飞速勾勒、完善、定型。此阵并非追求与三千狼骑正面硬撼,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而是要充分利用地利,将整个盘蛇谷变成一个巨大的陷阱,将秃牙的三千铁骑,这条凶猛的“恶蛇”,困锁于此。用滚石、檑木、冷箭、陷坑,一点点地磨掉它的锐气,消耗它的兵力,撕裂它的建制,最终……将其彻底绞杀在这蜿蜒的谷道之中,让那狂妄的敌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铁山,栓子,侯荆!”夏明朗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刚刚缓过一口气的众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攀爬后的疲惫,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与杀伐决断的锐利,仿佛是一位掌控生死的神只。
“末将在!”三人挣扎着站起,肃然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决然。
“时间不多了!”夏明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秃牙的前锋斥候可能随时入谷探查!我们必须在他大军涌入之前,布下这天罗地网,让那恶蛇有来无回!”
俯瞰已毕,杀局将启。这盘蛇谷的每一寸山石,每一处隘口,都将在夏明朗的意志下,化为吞噬狼骑的利齿。而“阵风”这三百人,便是执掌这利齿的……死神,他们将用手中的武器,书写一场惊心动魄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