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宴席上的风波,如同投入龙渊关这潭深水的一块石头,涟漪尚未完全扩散,便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紧迫的暗流所覆盖、冲散。
就在宴席不欢而散的次日深夜,龙渊关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巨兽,从沉睡中猛然惊醒!
“铛!铛!铛!”
急促如雨点般的警钟声,毫无征兆地从关墙最高的了望塔上炸响,瞬间撕裂了宁静的夜空!这并非寻常的敌情预警,而是代表着最高级别紧急军情的信号!
紧接着,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滚过关内青石街道,一骑背插三根红色翎羽的哨探斥候,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几乎是伏在马背上,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冲过层层关卡,直抵帅府门前!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狼骑异动!”斥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随即便从马背上栽落,昏死过去,手中紧紧攥着一份被血污浸透的羊皮卷。
帅府亲兵不敢怠慢,立刻将人和军情一同送入府内。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龙渊关帅府议事厅内,已是灯火通明,将领云集。所有营正以上军官,无论是否当值,皆被紧急召见。就连刚刚经历宴席风波、关系微妙的李崇和夏明朗,也几乎同时赶到。
徐锐老帅端坐主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甚至没有让众将行礼,直接示意亲兵将那份血迹未干的羊皮卷在巨大的西疆沙盘旁展开。
“赤兀……”徐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与凝重,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一个位于龙渊关西北方向、形如扭曲长蛇的峡谷标记上,“狼骑左贤王麾下头号猛将,率领其本部最精锐的‘血狼’万人队,已于三日前,自‘断魂崖’险道秘密潜行,绕过我关城正面所有防线哨卡,其兵锋所指——”
他的手指沿着沙盘上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忽略的虚线移动,最终定格在龙渊关后方约百里处,一个如同咽喉要道般的狭窄谷地。
“——盘蛇谷!”
“盘蛇谷”三字一出,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盘蛇谷!此地名如其形,谷道蜿蜒曲折,两侧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它本身并非什么富庶之地,但其地理位置却至关重要!它是连接龙渊关与后方数个大型屯粮基地、军工坊以及通往王都腹地数条主要辎重路线的核心枢纽!可以说,盘蛇谷就是龙渊关这条巨龙背脊上的一处关键筋络!
一旦盘蛇谷被敌军占据,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龙渊关前线十数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兵员补充,将瞬间被切断大半!关城将彻底沦为一座孤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赤兀……他竟然敢走断魂崖?!”一名老将失声惊呼。断魂崖地势之险,飞鸟难渡,大军通行更是九死一生,历来被视为天堑,从未有大军能从此处通过。
“斥候回报,赤兀以绳索、钉橇,甚至不惜以人命填路,硬生生在冰崖绝壁上开出了一条小道!其部众虽因此折损近千,但主力已然通过!”徐锐的声音带着寒意,“此人用兵,向来狠辣果决,不循常理!”
“大帅!必须立刻派兵抢占盘蛇谷!绝不能让赤兀得手!”李崇立刻出列,语气急促。他也深知盘蛇谷的重要性。
“抢占?谈何容易!”另一名负责后勤辎重的将领脸色发白,“盘蛇谷距离关城百里,我军主力若大规模出动,关前狼骑主力必然察觉,届时前后夹击,我军危矣!而且,赤兀是狼骑名将,其‘血狼’卫队更是百战精锐,即便我军抢先一步,也未必能守住!”
“守不住也要守!”李崇厉声道,“难道眼睁睁看着粮道被断?依末将看,当立刻派遣一支精锐轻骑,不惜代价,星夜兼程,务必抢在赤兀之前抵达盘蛇谷,占据谷口有利地形,固守待援!”
“固守待援?”有人苦笑,“盘蛇谷地形复杂,易攻难守是相对于外部而言。若被敌军从外部围困,谷内守军同样是无根之萍,援军从何而来?关内主力被正面敌军牵制,如何分兵?此去……怕是十死无生之局!”
议事厅内顿时争论四起。有人主张立刻集结主力,冒险出击,与赤兀决战于盘蛇谷外;有人则认为当务之急是稳固关防,同时设法从其他方向绕道支援盘蛇谷,但远水难救近火;更有人悲观地认为,盘蛇谷已失,应尽早准备关城被长期围困的预案。
争论的核心,最终聚焦于一点:派谁去?派多少人去?这支队伍,将要面对的是狼骑名将赤兀和他麾下最精锐的万人队,任务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抢占并守住龙渊关的生命线。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派去的队伍,极有可能成为有去无回的弃子。
所有人的目光,在激烈的争论中,都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投向了那个自从进入帅府后,便一直沉默立于班列末尾的青色身影——骁骑将军,夏明朗。
他麾下的“阵风”,人数虽少,却最擅长长途奔袭、以寡敌众,更曾在黑风峡创下过近乎奇迹的战绩。似乎……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李崇的嘴角,在众人未曾注意的角落,勾起了一抹冰冷而隐晦的弧度。
军情急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龙渊关推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也再次将夏明朗和他的“阵风”,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这一次,他们面临的,将是比落鹰涧更加凶险、更加绝望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