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令旗挥落的瞬间,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呼吸。
先是一刹那的死寂,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残烟在凝固的空气中笔直上升。挤在瓮城中的狼骑们脸上还凝固着惊恐与茫然,兀术张开嘴,咆哮的命令尚未冲出喉咙——
“嗡……”
低沉如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并非通过空气,而是通过脚掌、通过骨骼,直接震荡在每一个生灵的脏腑深处。
地面开始以一种不祥的频率颤抖,细小的石子在地面上跳动,狼骑们站立不稳,战马惊恐地扬起前蹄,发出绝望的嘶鸣。
兀术脸上的刀疤因极度惊惧而扭曲,他声嘶力竭:“散开——!” 但这声音被更庞大的声响彻底吞没。
下一瞬——
“轰!!!!!!!!!!!”
不再是零星的爆炸,而是整个瓮城地基的彻底怒吼!仿佛沉睡在地心深处的火龙翻身,将所有的愤怒一次性宣泄!
大地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向上拱起,然后彻底碎裂!无数道粗壮如古树、混杂着泥土、碎石和炽热岩浆般物质的火柱,从地表的每一道缝隙、从墙壁的夹层、从那些看似坚固的建筑根基处,狂暴地、争先恐后地喷薄而出!
火焰的颜色不再是寻常的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毁灭性的、夹杂着青紫与惨白的极致炽亮,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仿佛连光线本身都被点燃!
温度在瞬间飙升到足以熔化钢铁的程度!
靠得最近的狼骑,无论是人是马,连一声哀嚎都未能发出,便在炽白光晕中直接汽化,只留下地面上扭曲的、瞬间玻璃化的印记。
稍远一些的,则被冲击波如同撕纸片般轻易地扯碎,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和燃烧的甲胄碎片,被狂暴的气浪抛向数十丈的高空!
火焰不再是燃烧,而是“流淌”!粘稠的黑火油混合着被引燃的一切,形成了贴地奔涌的火浪,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整个空间!
火浪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吞噬、熔化。皮甲在火焰中蜷缩碳化,铁制的弯刀在高温中软化、滴落,甚至连石头都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被烧得酥脆。
爆炸的冲击波一环套着一环,如同实质的海啸向四周碾压!那些被夏明朗提前加固过、用来困住他们的土石工事,此刻成了最先崩塌的囚笼墙壁,巨石被掀起,如同玩具般砸向密集的人群。
残存的高墙在摇晃中发出最后的呻吟,成片地倒塌,将下方试图躲避的狼骑连同他们的绝望一起掩埋。
声音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一种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地初开时的混沌巨响。
浓烟不再是黑色,而是混合了灰尘、水汽、以及被瞬间碳化有机物形成的诡异灰白色,翻滚着,如同拥有生命的巨怪,张牙舞爪地升腾,将天空都染成一片污浊。
兀术在灾难降临的前一瞬,被几名最为忠心的亲卫以血肉之躯死死扑倒在地,并拖向不远处一个原本用于蓄水、此刻早已干涸见底的石头水槽。
就在他们跌入槽底的刹那,毁灭的浪潮从他们头顶席卷而过。
灼热的气浪几乎将他们的头发、眉毛瞬间燎光,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巨大的声响震得他们耳鼻出血,头脑一片空白。
覆盖在他身上的亲卫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变得绵软,背部甲胄被飞溅的燃烧物击中,迅速变得滚烫,甚至将下面的皮肉烙得滋滋作响,但他至死都维持着保护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毁灭性的轰鸣才稍稍减弱,转化为建筑物持续坍塌和火焰疯狂燃烧的噼啪声。
兀术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身上已经毫无声息的亲卫尸体,那些尸体因为高温甚至有些粘在了他的甲胄上。他艰难地从浅窄的水槽中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这位尸山血海中爬出的万夫长,也感到了灵魂深处的战栗。
哪里还有什么瓮城?哪里还有什么麾下精锐?
目光所及,只有一片仍在熊熊燃烧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焦土。
地面布满了巨大的坑洞和龟裂的纹路,如同恶魔狰狞的笑脸。扭曲的、焦黑的、无法辨认原貌的物体遍布四处,那是人与马的残骸,大多已与熔化的兵甲、烧融的石头凝固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幅抽象而恐怖的死亡雕塑。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皮肉烧焦的恶臭、以及硫磺和某种奇异矿物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混合成一种专属地狱的味道。
他带来的四千余主力,狼神麾下最骄傲的勇士,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灰飞烟灭。除了他因为运气和忠诚的亲卫侥幸躲在低洼处苟延残喘外,目之所及,几乎看不到任何一个站立的身影。
他本人也已是强弩之末,华丽的黑铁鳞甲破碎不堪,边缘卷曲,露出下面被严重烧伤、一片模糊的血肉。
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此刻也被燎得发黑,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和浓烟带来的剧烈咳嗽,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溢出,滴落在身下滚烫的焦土上,发出“嗤”的轻响。
炼狱。
这是真正的,由凡人亲手缔造的炼狱。
而缔造这一切的那个人……
兀术抬起剧痛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座在爆炸冲击中半边坍塌、却依旧顽强屹立的高台。他看到那个青衣身影,在弥漫的硝烟与扭曲的热浪中,缓缓站直了身体。
火焰在他身后狂舞,映照着他年轻却如同磐石般的身影,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执火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