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本应是肆意蔓延的烈焰地狱,此刻却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精准操控着这一切。
夏明朗身姿挺拔地立于望楼之上,衣袂在炽热的狂风中肆意翻飞,猎猎作响。
他的眼神犹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冷静而深邃,仿佛能穿透这漫天的火光与浓烟,洞察战场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手中那根旧色木棍,在他无意识的轻点下,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栏杆,那节奏,仿佛是在指挥着一场无声却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而在他脚下,风与火恰似他最忠诚的乐手,正严格按照他早已谱写好的乐章,奏响着死亡的旋律。
北风如咆哮的猛兽,持续不断地涌入。
它沿着那些被拆除棚顶、推倒矮墙后形成的“风道”,如同被驯服的骏马,变得愈发湍急且精准。
那几条由火箭引燃的“火蛇”,在这股被精心引导的强大力量催动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活力与歹毒。
它们不再满足于在地面缓缓蔓延,而是如同真正的巨蟒般昂起“头颅”,借助风势的助力,猛地扑向那些试图聚拢在一起、或用湿毯奋力扑打火焰的小股狼骑。
火焰窜起的高度恰到好处,如同死神的镰刀,足以将人马无情吞噬,却又不会过早地引燃上方的城墙结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精准控制着这一切。
一条火蛇沿着主干道的风道主脉,如闪电般急速突进。
它所到之处,十几名正试图向后撤退的狼骑先锋瞬间被卷入其中,刹那间,他们便化作了疯狂奔逃的火炬,在火海中痛苦地挣扎、惨叫。
另一条火蛇则灵巧地拐入一条狭窄的巷弄,如同狡猾的猎手,将躲藏其中、以为能避开箭雨的几个狼骑十夫长逼出。
这些狼骑十夫长刚一露头,便暴露在了守军弩手那精准的点杀之下,纷纷中箭倒地。
浓烟更是成了这场死亡盛宴中无处不在的帮凶。
狼粪燃烧产生的刺鼻黄烟,混合着草药燃烧后的辛辣白雾,被风道巧妙地梳理、搅拌,形成了一片片移动的、具有强烈刺激性的烟瘴。
这些烟瘴如同幽灵一般,精准地飘向狼骑后续部队试图集结的区域,或是飘向城墙攀爬点,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视线和呼吸。
狼骑们在这弥漫的烟瘴中,仿佛置身于迷雾重重的地狱,方向难辨,举步维艰。
“散开!快散开!别聚在一起!”一名狼骑百夫长在烟雾中声嘶力竭地呼喊,然而他自己也被呛得连连咳嗽,满脸痛苦。
他看得十分分明,但凡人员稍显密集之处,立刻就会有火蛇循着风势扑来,或者被那片该死的移动烟瘴无情笼罩。
然而,在这如此混乱和恐怖的环境下,狼骑们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散开意味着失去组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更容易被守军逐个击破;而聚集则意味着成为火焰和箭矢的活靶子,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风,成了火焰的向导,也成了毒烟的推手。
守军甚至不需要过多暴露自己,只需偶尔从垛口后射出几支冷箭,或者推下一两根滚木,便能加剧下方的混乱。
狼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他们甚至还没能真正摸到城墙的砖石,就已经被这风火交织的死亡之网紧紧缠住。
一名骁勇的狼骑十夫长,凭借着过人的悍勇,顶着浓烟和零星箭矢,竟然冲过了一道火墙,靠近了城墙根。
他脸上带着被熏黑的痕迹,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魔,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抬头急切地寻找着可以攀爬的借力点。
就在此时,一股被风道巧妙引导、格外浓稠的黄绿色烟团,如同拥有生命般,兜头盖脸地将他笼罩。
远超之前的剧烈刺痛从他的双眼和喉咙传来,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视线瞬间模糊,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只能徒劳地挥舞着弯刀,试图驱散这可怕的烟团,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最终,他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贯穿了脖颈,鲜血汩汩流出,他踉跄着倒入身后蔓延的火海中,瞬间被火焰吞噬。
类似的场景在不断上演。
风与火交织成的死亡之舞,在夏明朗的精准掌控下,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
狼骑们赖以成名的悍勇和集群冲锋,在这座仿佛活过来的火焰之城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如同以卵击石。
城头之上,赵铁山看着下方在火海烟瘴中挣扎的敌军,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笑道:“先生这风……刮得真他娘的带劲!”他原本对拆除工事的些许疑虑,早已在这震撼的场景面前烟消云散,此刻只剩下酣畅淋漓的快意,仿佛自己就是这场胜利的主宰者。
王栓子则默默计算着弩箭的消耗,眼神专注而冷静。
他示意手下重点关照那些试图用湿布蒙住口鼻、组织灭火的狼骑军官。
他深知,这风火之威虽猛,却需精准操控,方能持续发挥威力,如同驾驭一匹狂野的骏马,稍有不慎,便可能失控。
烈焰在风道的约束下有序燃烧,浓烟在风道的引导下肆意弥漫。
砺石城仿佛张开了一张由风与火编织成的巨口,无情地吞噬着陷入其中的狼骑先锋。
而这,仅仅是与兀术主力交锋前的开胃菜,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
夏明朗的目光,已然越过城下这片燃烧的炼狱,再次投向了远方那杆狼头大纛之下,那个始终按兵不动的主帅兀术。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凝重,又带着几分决绝。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随着兀术的下一步动作而到来。
风蛇虽厉,能缠杀猎物,却未必能吓退真正的猎手。
而他,早已做好了迎接这场狂风暴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