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脉网络初成,恰似为砺石城这具在战火中紧绷至极的躯体,注入了最后的坚韧与韧性。
夏明朗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懈怠与满足。他深知,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单纯的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己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真正的杀招“地火焚城”,乃是最终且最为决绝的手段,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动。
在此之前,他需要精心布置一层又一层的迷雾,需要无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陷阱,去消耗敌军的实力、迟滞他们的进攻步伐、恐吓他们的士气,让那狼骑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都要踏在疑虑与恐惧的深渊之上。
“铁山,栓子,带上所有人,我们还有最后一道至关重要的‘工序’。”
夏明朗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意味,仿佛从冰窖中传出的寒风,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那弧度中藏着对胜利的渴望与对敌人的无情。
众人迅速集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夏明朗,等待着他会下达怎样更加令人意想不到、惊心动魄的命令。
“我们要让这座城,‘活’起来,充满生机与杀机。”夏明朗目光如炬,扫过众人,“用声音,用假象,用一切能想到的方式,让狼骑觉得,这座城里处处是伏兵,步步是杀机,每一寸土地都暗藏着致命的威胁。”
他首先将手指向那些空置的、尤其是有门窗结构的废弃屋舍。
那些屋舍在岁月的侵蚀和战火的洗礼下,显得破败不堪,却成了他布置疑阵的关键所在。
“找铜铃,找一切能发出清脆响声的东西。用鱼线,用细麻绳,在门后、窗口、过道处精心布设绊索,连接铜铃。狼骑破门而入,或是在街巷间慌乱穿行时,铃声便是我们的耳朵,能让我们知晓他们的动向,更是扰乱他们心神的魔音,让他们陷入恐慌与混乱。”
王栓子眼神一亮,如同黑暗中看到了曙光,立刻带人分头去寻找材料。
很快,一些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布满铜锈的旧铃铛,甚至是一些能敲响的破瓦罐、铁片,都被搜集起来。
士兵们如同勤劳的蜘蛛,在空屋暗巷间来回穿梭,小心翼翼地布下一个个声呐陷阱。
细密的绳索在阴影中几乎不可见,宛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只待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接着,夏明朗的目光投向通往城墙和城内各主干道的路径。
那些路径是敌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也是他布置陷阱的重点区域。
“收集所有能找到的铁蒺藜,没有就去拆那些废弃车辆上的铁钉、铁刺,用火煅烧,使其更加锋利,成为刺穿敌人的利器。”他命令赵铁山,声音坚定而有力,“将这些铁蒺藜,混合着尖锐的碎石,撒在敌军最可能快速通过的街道、路口,尤其是靠近我们预设埋伏点的区域。我要让他们的马蹄、他们的脚板,尝尝这锐利的滋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赵铁山狞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对敌人的仇恨和对战斗的渴望,带着膀大腰圆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叮叮当当的锻造声响起,仿佛是战斗的前奏,一个个狰狞的铁刺被制造出来,然后被小心地撒在关键地段,再薄薄地覆盖一层沙土。
那完美的伪装之下,是足以刺穿皮靴和马蹄的锐利,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等待着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然后,夏明朗让士兵们将之前收集到的、那些从阵亡狼骑和沙匪身上剥下的残破衣甲,套在扎好的草人身上。
那些草人在士兵们的精心装扮下,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真实的敌人。
“把这些‘伏兵’,给我放到垛口后面,残破的屋顶上,半塌的窗户里。”
夏明朗指挥着,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狡黠的智慧,“摆放时要讲究,有的只露半个身子,仿佛在隐藏自己的行踪;有的看似在探头张望,仿佛在观察外面的动静;有的则聚在一起,仿佛在密谋着什么阴谋。要远看像真,近看生疑,让狼骑摸不着头脑。”
士兵们依言而行,将一个个穿戴狼骑或沙匪衣甲的草人,安置在各种刁钻的位置。
晨风吹过,草人微微晃动,衣甲猎猎作响,从远处看去,影影绰绰,果然难以分辨真假,仿佛这座废弃的边城之中,潜藏着无数的伏兵,随时准备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最后,夏明朗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布置。
他指着城墙根下,以及城内几处较为坚固的残垣断壁下的阴影区域。
“在这里,挖掘浅坑,无需太深,以能容一人蹲伏或俯卧为宜。坑口以草席、破布覆盖,再撒上沙土伪装,让它们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夏明朗解释道,声音沉稳而自信,“这不是给我们的士兵用的,这是给狼骑看的,是他们心中的噩梦。”
王栓子脑筋转得快,立刻明白了过来:“先生的意思是,让狼骑以为我们在这里埋了伏兵或者陷阱,从而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
“不错。”夏明朗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当他们看到这些明显被翻动过、又被伪装起来的浅坑,会作何想?是以为里面藏着致命的陷阱,还是埋伏着伺机而动的士兵?无论他们怎么想,都必然会耗费时间去试探,去警惕,从而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甚至引导他们走向我们真正布设了致命陷阱的区域。”
此计可谓将心理战运用到了极致。
士兵们闻言,无不叹服,立刻挥动工具,在指定的区域挖掘起来。
很快,城墙根下,断墙边,出现了大量这样的浅坑,它们如同大地之上的疮疤,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血腥与死亡。
做完这一切,夏明朗登上一段较为完整的城墙,放眼望去。
此时的砺石城,与数个时辰前又有了微妙的不同。
风中偶尔传来铜铃被触碰的细微脆响,或许是野猫,或许是风本身在作祟;
街道上看似空无一人,却暗藏铁蒺藜的锋芒,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利刃;
垛口墙后影影绰绰似有伏兵,仿佛随时会跳出来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城墙根下遍布疑似陷阱的伪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整座城池,仿佛一头匍匐在戈壁上的狰狞巨兽,沉默着,却张开了无数充满恶意的触角,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疑阵已布,杀机暗藏。
夏明朗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火油、以及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气息。
他能感觉到,麾下这些残兵们,在经过这一系列紧张而有序的布置后,眼神中的恐惧和茫然已经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发出的狠厉与与城共存亡的决绝。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这些疑阵能起到多大作用,最终还是要靠血与火来检验。
他望向西北方,那里的尘烟似乎更加清晰了,如同地平线上涌来的不祥阴云,预示着一场惨烈的战斗即将爆发。
“来吧。”他低声自语,手紧紧握住了那根旧色木棍,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让我看看,是你们的铁骑利刃锋利,还是我这满城疑阵,更能诛心,更能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