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泉水宛如生命的血液,汩汩注入这座濒死的墟城,也悄然流进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田。
干渴的威胁虽暂时解除,可夏明朗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松懈之色。
他深知,狼骑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砺石城的位置已然暴露,平静的日子注定不会长久,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随时可能被打破。
他伫立在残破的城楼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整座城池的轮廓。
这座废弃的边城,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更像是一张巨大的、尚未完成的阵图基座,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赵铁山,王栓子。”夏明朗沉声喊道。
“在!”两人立刻应声上前,如同等待命令的战士,身姿挺拔。
“传令下去,所有人,停止休整。”夏明朗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我们要把这座城,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堡垒?”赵铁山一愣,看着下方破败不堪的景象,眼中满是迟疑,“先生,这城破败成这样,还能怎么守啊?感觉就像纸糊的墙,一捅就破。”
“守不住,是因为它只是墙。”夏明朗指向下方,目光坚定,“我们要让它活过来,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成为我们武器的一部分,化作我们抵御外敌的钢铁防线。”
他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开始下达一连串具体到极点的指令,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精心布局着一场大战。
“城墙,不再仅仅是屏障。”他指着蜿蜒曲折的城墙,声音洪亮而清晰,“每隔三十步,依托垛口或马面,用城内搜集到的砖石木料,构筑一个凸出的、半封闭的射击台。要求能容纳三名弓弩手,并能互相火力支援。高度要错落有致,形成交叉射界,让敌人的箭矢无处可逃。”
“城墙内侧,每隔五十步,挖掘一个藏兵洞。要求能容纳五人短暂隐蔽休息,洞口需隐蔽,如同隐藏在暗处的猎手,随时准备出击。”
“城内主街,以十字路口为中心,用废弃的屋料、石块,设置三重可移动的街垒。街垒后预留撤退通道,并与两侧房屋打通,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灵活布局。”
“所有临街的、相对完好的房屋,在背街一侧开凿小门,用木板或毡布遮挡,形成内部的支援和转移通道。重点连通军营、府库和我们所在的城楼区域,确保信息畅通,兵力调配迅速。”
“在几条主要的巷口,挖掘陷马坑,不必太深,但要隐蔽,坑底铺设削尖的竹木,让敌人的战马陷入其中,动弹不得。”
“将我们携带的、以及城内能找到的所有火油,集中存放在城楼下的地窖内,由专人看管,这是我们手中的致命武器。”
他的指令细致入微,甚至具体到某个射击台应该用什么材料加固,某处街垒应该留多宽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射击。
这不再是简单的防御工事修建,而是将整座城池的结构,纳入到一个庞大的、立体的防御体系之中进行改造,仿佛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精心雕琢着一件绝世兵器。
士兵们起初有些茫然,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行者,但在夏明朗和各级军官的不断解释和督促下,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用意。
他们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敌人来攻,而是在主动地塑造战场,将这座废弃的城池,改造成为一个对他们有利的杀戮迷宫。
整个砺石城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嘿咻嘿咻的号子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奏响了一曲激昂的战斗乐章。
士兵们拆下破屋的梁柱,用来加固射击台,那粗壮的梁柱在他们的手中仿佛变成了坚不可摧的武器;
搬来废弃的磨盘石碾,充当街垒的基座,沉重的石碾承载着他们对生存的渴望;
挥动镐锹,挖掘着藏兵洞和陷马坑,每一锹下去,都仿佛是在为胜利奠定基础。
没有人偷懒,没有人抱怨,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在为自己修筑活下去的屏障,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夏明朗亲自在各个关键节点巡视指导。
他时而蹲下身,用手仔细丈量陷马坑的深度和角度,确保能让敌人的战马有来无回;
时而登上半成品的射击台,测试射界是否开阔,让弓弩手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时而在打通了墙壁的房屋之间穿行,检查通道是否顺畅隐蔽,保证士兵能迅速转移。
他对地形的利用达到了极致。
一段看似无用的残垣,被他要求改造成了可以侧射城门区域的暗堡,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一个干涸的渗井,被改造成了存放箭矢的临时仓库,为战斗提供充足的弹药;
甚至连几棵枯死的大树,也被要求保留,作为了望和狙击的制高点,让敌人无处遁形。
赵铁山跟在夏明朗身后,看着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般,一点点地将这座死城“雕琢”成一件恐怖的战争机器,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阵”不仅仅存在于沙盘和图纸上,它真的可以融入一砖一瓦,融入整个环境,成为抵御外敌的强大力量。
“先生,您这……简直是把整座城都当成了阵盘啊!”赵铁山忍不住感叹,眼中满是敬佩。
夏明朗正用手指感受着一处新砌街垒的稳固程度,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阵道之本,在于借势。山川河流是势,城池建筑亦是势。善用者,一草一木皆可为兵,关键在于如何发挥它们的最大作用。”
三天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劳作中飞速流逝,仿佛白驹过隙。
当工程初步完成时,整座砺石城已然模样大变。
城墙不再是光秃秃的墙体,而是布满了獠牙般的射击台,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
街道不再是畅通无阻的通道,而是变成了层层设防的关隘,让敌人寸步难行;
城内的房屋也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通过无数隐蔽的通道连接成了一个整体,如同一个紧密协作的战斗团队。
这座土黄色的废墟,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褪去了死寂的外衣,散发出一种森然冰冷的杀气。
它不再是一个空壳,而是一个巨大的、立体的、等待着吞噬入侵者的堡垒,仿佛在向敌人宣告:这里,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士兵们站在自己参与修筑的工事后,抚摸着冰冷的砖石,感受着这座“活过来”的城池带来的安全感,心中对夏明朗的敬畏已然达到了顶点。
他们知道,是夏明朗给了他们生的希望,是这座堡垒为他们筑起了安全的屏障。
夏明朗立于城楼,俯瞰着这座初具雏形的堡垒,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深沉的冷静。
堡垒已成,只待风来。他知道,狼骑的獠牙,很快就会再次露出。
而这一次,他将在这座亲手打造的堡垒中,迎接他们的到来,与他们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