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平稳无声地上升,金属厢壁反射着冰冷的光。楚月背靠着轿厢,一只手始终小心翼翼地护在耳侧,感受着耳廓内那个微小却无比熟悉的重量和橡胶材质特有的微弹触感。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如潮水般涌来的担忧,以及一种“终于找到了”的踏实感。
(楚月内心,激荡与坚定)找到了…终于找到他了…他还活着…
电梯数字无声变换,“叮”的一声,十九层到了。门滑开的瞬间,楚月立刻迈步而出,步履匆匆却刻意放轻,穿过铺着厚地毯的静谧走廊,来到了她位于尽头的豪华总统套房前。门卡轻触,“嘀”声解锁,她迅速闪身而入,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落下内锁,将外界的危险与喧嚣彻底隔绝。
套房客厅宽敞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一幅铺开的星河画卷。但楚月对此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到客厅中央那张铺着昂贵丝绒床罩的巨床旁,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耳廓。
“陈默,我们到了,安全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抖,更多的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陈默配合地沿着她纤长、温热的手指滑落,当他的橡胶脚底接触到柔软丝绒的瞬间,视野便被楚月那巨大而熟悉的面容完全占据。与记忆中在宿舍共同躲避危险时相比,她的脸庞似乎清瘦了些,眉宇间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色,但此刻,那双凝望着他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激动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楚月将托着陈默的掌心举到眼前,仔细地、贪婪地看着他。他依旧是那个1.1厘米高的橡胶少年,只是此刻身上沾着未干的水渍和泡沫,橡胶身体上甚至能看见一些细微的、新的擦痕和疲惫的印记。
“陈默……”她的声音瞬间哽咽,眼眶迅速泛红,积聚的泪水终于决堤。她低下头,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温热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唇,如同呵护珍宝般,一遍又一遍地、极其轻柔地落在陈默微小的身体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以这种悬殊的体型差接触。在宿舍那生死攸关的三天里,类似的安慰与依靠早已发生过无数次。但这一次,吻里包含了更多——是跨越了更漫长分离与未知危险的确认,是得知他独自承受了如此多磨难后的心痛如绞。
(陈默内心,堤坝决口)楚月……
陈默没有闪避,他伸出微小的手臂,紧紧抱住楚月压下来的、对他来说如同温暖岛屿般的唇瓣,积极地回应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唇瓣的柔软、泪水的湿润,以及那熟悉得让他心安的气息。
良久,楚月才抬起头,用指尖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但新的泪水又不断涌出。她将陈默连同掌心轻轻放在柔软的枕头上,让自己能更平视他。
“你……”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会跑到女浴室去?还弄得一身是泡沫?” 她的语气里带着后怕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你了就好”的庆幸。“你知不知道,我恢复过来后,看到你留下的纸条,说你来了这里……我、我差点吓死了!立刻就想办法跟过来了!”
她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我用‘李冰冰消失害怕学校里面不安全’的借口请了假,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个‘幸福有李山庄’。我定了这个房间,已经两天了。”她环顾了一下这巨大却令人窒息的套房,语气充满了无力感,“这个酒店太大了,结构复杂得可怕,守卫又严。我每天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不同楼层转,想找到一点关于冰冰姐或者你的线索……可是,什么都没有……我甚至害怕你已经……”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深切的恐惧已经表露无遗。
轮到陈默了。
他坐在柔软的枕头上,仰望着楚月那双盛满了关切与泪水的、无比熟悉的眼睛。一路上的腥风血雨、残酷画面、压抑的恐惧和愤怒,在这绝对安全的环境和最信赖的人面前,再也无法抑制。
他开始讲述。从离开学校,跨越对他而言如同无尽长征的八十公里开始;讲到潜入酒店,在二楼目睹“天穹”如何将缩小人作为“菜品”优雅吞噬的恐怖盛宴;讲到在四楼被海妖捕获,被迫扮演玩偶,目睹惩罚,以及睡梦中险些被无意识咀嚼的惊魂;讲到在六楼与“裁决”那场耗尽心力、以命相搏的死斗,和之后漫长到麻木的补刀;讲到在八楼识破“叛逆”的伪装陷阱,目睹黑丝玉足碾压生命的残忍,以及最后的反杀;最后,是刚刚经历的十楼,那间充满热带风情的“血肉厨房”,波涛如何像美食家一样“烹饪”和“品尝”他的同胞,那些在油炸、切割、烹煮中因剧痛短暂苏醒又瞬间湮灭的意识……
他讲得很慢,声音低沉,尽可能控制着情绪,但那些细节——巨大的脚掌、咀嚼的声响、踩踏的震动、热油的滋啦、刀锋的寒光、以及受害者最后扭曲的面容——依旧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质感。
(陈默内心,创伤重现)……他们都死了……就在我眼前……我救不了……
当他讲到自己在淀粉糊中挣扎,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被油炸、被切割、被生食时,他的声音彻底哽住了。那强行构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不是在寻求同情,而是在直面那些他独自承受了太久、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怖记忆与沉重的负罪感。
“……楚月……我……”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微小却承载着山一般的痛苦,“我看到太多了……太多了……他们……他们……”
他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用小小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橡胶身体无法流泪,但那剧烈的、无声的颤抖和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呜咽,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他需要这场崩溃,需要将压抑至今的恐惧、恶心和无力感统统宣泄出来。
(楚月内心,撕裂般的心痛)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楚月看着掌心那个蜷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的微小身影,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默看似坚韧的橡胶身体下,包裹着一颗多么柔软和重情义的心。她亲眼见过他在宿舍为了保护缩小的她,是如何与巨大的蟑螂、水滴、甚至是被风吹起的纸屑搏斗的。而如今,他面对的,是真正意义上、以虐杀为乐的巨大恶魔。
她没有用苍白的语言去安慰。她只是再次低下头,将自己温热的脸颊轻轻贴靠在枕头上,靠近陈默。她用鼻尖极其轻柔地蹭着他的后背,就像过去在宿舍里,当他因为保护她而疲惫或受伤时她做的那样。
“哭出来吧,陈默……”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同样湿润的泪意,“在我这里,你不用再硬撑了……我都明白,我都知道……”
她伸出食指,用指腹那最柔软的部分,以几乎感觉不到的、却无比熟悉的力道,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传递着无声的理解、支持和“我在这里”的承诺。
“……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足够勇敢了……”她一遍遍地低语,声音如同最安神的乐曲,“能活着来到这里,找到我,本身就是了不起的胜利……”
在楚月熟悉而温柔的安抚下,陈默激烈的情绪浪潮逐渐平息。那种被全然接纳、被深刻理解的感觉,像温暖的港湾,接纳了他这艘饱经风浪、几近散架的小船。他依然渺小,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在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一夜,在十九层总统套房的巨大软床上,在窗外星河的默默见证下,巨大的少女与微小的少年,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相互依偎。陈默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楚月静静地聆听着,时而因听到惊险处而紧紧握住他(尽管只能握住他整个身体),时而提出关键的问题,时而用轻柔的触碰安抚他的情绪。
他们分享了所有已知的信息——关于李雪雪可能是幕后黑手(根据小雅的情报),关于酒店各层女保镖的可怕“癖好”,关于陈默获得的新能力【区间瞬移】,关于楚月这两天在酒店表层的观察……他们将零碎的线索拼凑,试图在绝望中寻找一丝救出李冰冰的曙光。
这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充满了泪水的咸涩、创伤的袒露、心灵的慰藉,以及并肩作战的决心。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入房间时,倾诉了一夜、情绪彻底宣泄后的陈默,终于在楚月令人安心的气息和轻柔的抚慰下,依偎着她的指尖,沉沉睡去。这是他踏入这座恐怖城堡以来,第一次卸下所有重担与戒备,陷入深沉而无梦的睡眠。
楚月没有睡。她静静地看着在自己掌心安然入睡的陈默,看着他橡胶身体上那些细小的伤痕,眼中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怜爱,以及一种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决心。
(楚月内心,誓言)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了,陈默。无论前面是什么,我们一起闯。一定要救出冰冰姐,一起离开这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