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冰冰的意识如同沉船后的浮木,艰难地从无边黑暗的深海中浮起时,首先恢复的是感知。
一种柔软的、带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触感包裹着她。不是冰冷粗糙的地面,也不是黏腻恶心的掌心。她极度疲惫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繁复金线的粉色天鹅绒顶棚,柔和的光线从某个巧妙隐藏的光源洒下,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她躺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小床上,身上甚至盖着一床轻薄温暖的羽绒被。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装饰极其精致、如同童话绘本中公主卧室的房间。微缩的梳妆台、小巧的衣柜、甚至墙壁上还有挂着微型油画。一切都完美得不可思议,除了——那高耸的、弧形的、将她完全笼罩在内的透明墙壁,以及头顶那个严丝合缝、如同囚笼盖子的穹顶。
(李冰冰内心,茫然与警惕交织)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死了吗?记忆的最后,是那张吞噬一切的巨口和…
想到“天穹”那逼近的钟乳石和湿热的吐息,她猛地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心脏。她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的污秽被清理干净了,换上了一件同样精致但略显宽大的淡紫色睡裙。这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慰,反而加深了她的恐惧。这种“善待”,在这种地方,往往意味着更深的恶意。
就在她惊恐地拍打着透明墙壁,试图寻找出口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个戴着华丽诡异面具的“主人”,出现在了穹顶之外。她俯下身,面具后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冰冰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反应。
“醒了?我亲爱的…冰冰姐。” 面具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种经过处理的、非人的空洞感,但那刻意加重的“冰冰姐”三个字,却像一根针,刺破了李冰冰混乱的思绪。
(李冰冰内心,猛地一颤)这个称呼…?
一种荒谬而惊悚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她死死盯着那张面具,试图穿透那冰冷的材质,看到背后的真容。
“你…你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因为脱水和恐惧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主人”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戏谑。“我是谁?我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是掌控你命运的神哦。”
“不…不对!” 李冰冰猛地摇头,某种直觉让她脱口而出,“你认识我!你刚才叫我…‘冰冰姐’…这种叫法…只有…”
她的话戛然而止,瞳孔因为难以置信的猜测而急剧收缩。
看到她脸上那混合着恐惧、怀疑和逐渐清晰的惊骇表情,“主人”似乎更加愉悦了。她伸出戴着网纱手套的、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慢条斯理地,搭在了面具的边缘。
“看来,我亲爱的姐姐,还没有完全笨到家嘛。”
随着那略带嘲讽的、却不再是电子合成的声音响起,面具被缓缓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李冰冰熟悉到刻骨铭心,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和扭曲的脸庞——娇小的身材,幼稚如同洋娃娃般的面容,只是那双曾经或许带着傲娇和任性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深沉如海的恶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李雪雪!
真的是李雪雪!她的亲妹妹!
(李冰冰内心,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李…李雪雪?!怎么可能是你?!为什么?!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李冰冰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碎裂。绑架她、折磨她、将她缩小的、这个恐怖城堡的幕后主使,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看来,惊喜不小呢,我亲爱的姐姐。” 李雪雪欣赏着李冰冰脸上那精彩绝伦的表情,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怎么样?喜欢我为你准备的‘新家’吗?比起爸妈那个永远只看得见你的‘家’,这里是不是更…特别一些?”
“为…为什么?李雪雪!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冰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尖锐颤抖,“我是你姐姐啊!我们是一家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一家人?姐姐?” 李雪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声中充满了冰冷的恨意,“是啊,好一个‘一家人’!好一个‘姐姐’!”
她的笑容骤然收敛,脸上瞬间布满了阴鸷和怨毒,声音也拔高了起来,带着积压已久的控诉:
“就是你这个‘好姐姐’,从小到大,抢走了我的一切!”
“就是你这个‘好姐姐’,永远那么‘优秀’,那么‘懂事’,衬得我像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就是你这个‘好姐姐’,让爸妈的眼里永远只有你!他们为你骄傲,为你花钱,把所有的爱和关注都给了你!”
“而我呢?!”李雪雪的声音变得激动而尖利,“我只是个不懂事、给你丢脸的妹妹!上了个职高,就成了家族的耻辱!他们嫌弃我,骂我,甚至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以前每个月一万的零花钱,因为你上了个好大学,就直接给我降到两千!凭什么?!就因为我不如你‘优秀’吗?!”
“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里被那些所谓的‘富家小姐’排挤、霸凌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在和你的小宠物打情骂俏!”
“你知不知道,当我哭着回家,想寻求一点点安慰的时候,爸妈是怎么说的?‘你能不能学学你姐姐,让我们省点心!’”
“都是因为你!李冰冰!全都是因为你!!”
李雪雪的情绪彻底爆发,她挥舞着手臂,仿佛要将积攒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部倾泻出来。她死死地盯着微缩城堡里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李冰冰,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极度兴奋交织的复杂光芒。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李雪雪的声音忽然又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看着你像只可怜的小虫子一样,被我关在这个漂亮的笼子里;看着你害怕,你颤抖,你绝望…”
“看着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小骑士’,为了救你,像个小丑一样在我的城堡里上蹿下跳,吃尽苦头,最后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而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你们的生死,决定你们是痛苦还是更痛苦!”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比爸妈给我一万块…不,十万块!比他们给我任何东西都要让我兴奋!”
“以前,我只能仰望着你,活在你的阴影下,祈求着你能施舍给我一点关注,或者祈求爸妈能分一点点爱给我。”
“但现在不一样了!”李雪雪的脸上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光彩,“现在我才是主宰!我掌控着一切!包括你,我亲爱的姐姐的命运!”
“看着你痛苦,看着你挣扎,看着你因为连累了你心爱的小宠物而愧疚绝望…这比直接碾死你,有意思一千倍,一万倍!”
“这就是为什么!这就是我这么做的原因!我要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忽视、冷漠、比较、痛苦——统统还给你们!我要让你们也尝尝,活在别人阴影下,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滋味!”
李雪雪一口气说完,胸膛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她看着城堡内彻底呆滞、面无血色的李冰冰,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混合着天真与残忍的、满足而扭曲的笑容。
“所以,好好享受吧,姐姐。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我会让你,还有那个陈默,好好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李冰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听着妹妹那如同来自地狱的宣言,看着她那完全陌生的、被仇恨和权力欲扭曲的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在战栗。
她终于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的根源,竟然是她从未真正在意过的、来自亲妹妹的嫉妒和怨恨。而陈默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归根结底,竟然也是因她而起。
巨大的震惊、被至亲背叛的痛苦、深沉的愧疚以及对未来的极致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只是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呆滞地坐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崩塌、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