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苏晚公寓的微缩沙盘在孤灯下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宇宙。倦意上涌,苏晚纤指轻点,无形的绝对凝滞力场如同神之叹息,瞬间覆盖了整个沙盘世界。防空洞内,老张的思考、林薇的坚韧、陈默的呼吸、所有烛火成员乃至每一粒尘埃,都化为了永恒静帧的一部分。
然而,在沙盘旁那个作为“界外之物”的透明罐头里,许倩再次感受到了规则的“罅隙”。行动如陷泥沼,思维迟滞如蜗牛,但她还能缓慢地移动和思考!她看着外面那个被彻底冰封的世界,看着那些在她不同尺度认知中的重要身影,一股决绝的力量驱动着她。
“必须……行动……”
她抓起用水果残骸雕琢的简陋工具,向着罐头内壁的薄弱点,开始了无声而执着的冲击……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破裂声,裂缝出现。许倩奋力钻出罐头,站在了沙盘旁那属于“现实”的桌面上。
此刻,许倩的高度大约相当于一个硬币直径。在她眼中,周围的家具如同摩天大楼群,远处的房门是遥不可及的峡谷隘口。而她自己,相对于身后沙盘里的存在,却已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泰坦。
她俯身靠近沙盘,目光锁定了防空洞。曾经在微缩城市中和她一起并肩作战同样高达数十微米的“女武神”林薇,此刻在她眼中,也不过是相当于手指甲的大小。她必须凝聚全部心神,才能看清林薇那凝固的曲线玲珑有致和满身伤痕的细节。她伸出指尖,对于林薇而言,这指尖如同覆压而来的天穹。她以极致的轻柔,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粘”起了林薇,将其安置在用湿润果肉制作的、对她而言如邮票大小,对林薇却如同停机坪般的担架上。
而在林薇的身边,老张、陈默(连垫子)等普通烛火成员,体型更是渺小得难以捕捉。对现在的许倩来说,他们就像是依附在沙粒上的细菌,几乎与背景的尘埃融为一体。她必须凭借记忆和残存的感知,确保在移动林薇这粒“沙”时,不会抖落或碾碎上面那些更微小的“生命”。她将承载着林薇和陈默等人的“沙粒担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浅浅的凹槽)。
她捧着这承载着三重世界希望的“微尘集合体”,开始向桌沿跋涉。她的每一步都重若千钧,空间的凝滞让她像是在密度极高的液体中移动,而她手中的“宝物”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会吹散。
就在她艰难地移动到桌沿,面对如同万丈深渊般的地板时——
“咔哒。”
客厅门开了,灯光大亮。
夏苒,苏晚的表妹,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饿啦……找点宵夜……”她目光随意一扫,定格在桌沿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咦?那是什么?一只大虫子?”夏苒好奇地凑近。在她(1.6米)的视角里,许倩(1.6厘米)不过是一个在桌边缓慢移动的稍大的黑色甲虫,或者是不小心掉落的纽扣零件。
她完全没注意到许倩手中捧着的、那些对于她来说更是如同微观世界浮游生物般的林薇和陈默等人。她只觉得这个“会动的小东西”挺有趣,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根如同擎天巨柱般的手指,带着无可抗拒的气势,向许倩按了下来!
在许倩的感知中,那是遮蔽了整个视野的、带着指纹沟壑的肉色天空的坠落!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只能下意识地蜷缩身体,死死护住手中的“担架”。
预想中的碾压并未到来。夏苒在最后时刻停住了,改用拇指和食指,极其轻松地将许倩和她捧着的“一点灰尘”(担架)捏了起来,举到眼前。
“哦,是个小娃娃?做得还挺别致,就是脏兮兮的。”夏苒打量着手中这个在她指间如同米粒大小、造型狼狈的“人偶”,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内心充满惊恐的存在,更看不到人偶手中那些几乎不存在于她视觉分辨率里的更微小生命。
“嘿嘿,捡到个好玩的了。”她捏着许倩,哼着歌走回自己房间,随手将她和那点“灰尘”放在了床头柜上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
“乖乖待着哦。”夏苒随意地说了一句,然后爬上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角落里,许倩被摔得晕头转向,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她看着身边那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的“担架”,感受着周围如同异星山脉般的杂物,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她们逃出了被绝对静止的沙盘地狱,却落入了一个更宏观、更无法理解的世界。在这里,她自身从泰坦重新变为了蝼蚁,而她拼死守护的同伴,更是蝼蚁眼中的蝼蚁。曾经微缩城市里的力量等级,在真正的现实尺度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而这一切,沉睡的陈默依旧无知无觉。主卧内的苏晚,在梦中微微蹙眉,仿佛感知到了棋盘上有一颗棋子,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滚落到了桌下,但她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
“……跑得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