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浸满了薯片的咸香和松节油的刺鼻。陈默刚刚从“水滴炮弹”下侥幸逃生,浑身湿冷,紧贴着那本倒扣漫画书粗糙的封面,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像一片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叶子,瑟瑟发抖。
饥饿感驱使着夏苒。她的目光从数位屏上移开,再次伸向那包仿佛取之不尽的薯片袋。金色的波浪在她指尖翻涌,她熟练地夹起一片,送向唇边。
“咔嚓!”
巨响在陈默听来如同山崩。更大的碎屑如同陨石雨般砸落。这一次,命运没有给他任何闪避的机会。一块边缘锋利、沾满红色调料粉的巨大碎屑,精准地覆盖了他的藏身之处,沉重的力量将他死死压在下面。油腻的气息瞬间堵塞了他的呼吸,眼前只剩下那片不断放大的、布满蜂窝状结构的金黄色“天幕”。
他拼命挣扎,但在这绝对的体积和质量差距面前,他的力量渺小得可笑。碎屑牢牢地禁锢着他,只留下一点缝隙让他勉强维持呼吸。
就在这时,夏苒画到了某个卡壳的地方,烦躁地“啧”了一声。她习惯性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刚刚拿过薯片、还沾着调料粉末的指尖。咸香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但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太对劲的阻力或触感?
那感觉太细微了,像是不小心混入的一粒稍微硬点的盐晶,或者一小片烤得过火的薯片边缘。在她专注于构思的画面时,这种微不足道的异样几乎被大脑直接过滤掉了。
她咂咂嘴,没太在意。目光重新回到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那些散落的碎屑中拨弄着,将几块较大的(包括覆盖着陈默的那块)拢到一起。然后,她曲起手指,用指甲熟练地将这一小堆“垃圾”刮了起来。
陈默的世界瞬间颠倒、翻滚。他被粘腻的油污和调料粉包裹着,混杂在真正的薯片碎屑中,粘在夏苒的指尖。视野里是她放大的指纹沟壑,和远处模糊的、她正盯着屏幕的专注侧脸。
他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想呐喊,想挣扎,但油腻的包裹让他发不出有效的声音,微小的力量在巨大的手指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夏苒的手抬了起来,极其自然地将指尖上那堆混合物,送向了微微张开的嘴唇。
不——!
陈默的思维在那一刻凝固了。
黑暗。
温暖而潮湿的黑暗,伴随着更浓郁的、被唾液稀释了的薯片味道,瞬间吞噬了他。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他,顺着光滑的“通道”向下滑去。他像是被投入了一个温热的、缓慢蠕动的滑道,四周是柔软而有弹性的肉壁,偶尔的收缩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舌头!然后是食道!
他无法控制地向下坠落,翻滚,被粘稠的唾液包裹,与那些真正的薯片碎屑一起,被送往未知的、更深的黑暗。耳边是放大了无数倍的、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和脏器蠕动的闷响,如同最恐怖的雷鸣。
他试图抓住什么,但四周光滑无比。绝望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没想到,自己逃离了苏晚精心设计的囚笼和惩罚,最终的结局,竟是如此荒诞而恐怖地被……吞噬。
这个过程并不漫长,但在陈默的感受中,却仿佛永恒。
最终,下坠停止了。
他落在了一个更加广阔、充满酸腐气味的柔软“空间”里。四周是缓慢起伏的、温热的肉壁,空气(如果那能称之为空气的话)湿热而带着强烈的胃酸气息,刺得他裸露的皮肤微微发疼。脚下是粘稠的、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混合物。
这里是……胃。
他被吞下来了。真的被吞下来了。
陈默瘫软在这片绝望的、消化着的黑暗之中,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胃液的腐蚀性会慢慢作用,缺氧会逐渐加剧……他还能坚持多久?
而外界,夏苒只是觉得喉咙似乎有那么零点一秒的、比平常更明显的异物感,随即消失。她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薯片的味道,便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感觉抛诸脑后,再次沉浸到她的绘画世界里,对发生在自己身体内部的、那场微小的生死悲剧,一无所知。
陈默的逃亡,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戛然而止。他陷入了一个比苏晚的掌控更绝对、更原始的黑暗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