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艰难前行,越往上,雾气越浓,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原本清晰的山林轮廓在浓雾中化作模糊的鬼影,连拉车的马匹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时打着响鼻,需要林福不断呵斥才肯继续前进。
车帘紧闭,陆锦点燃了一盏小巧的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车厢内的昏暗,也映照着林婉清愈发苍白的脸。她闭着眼,长睫微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婉清小姐,感觉如何?”陆锦担忧地问道,手指再次搭上她的脉搏。
林婉清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清晰的颤音:“越靠近……那种感觉越强烈。像是……有很多细小的声音在脑子里窃窃私语,又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深潭里,喘不过气。”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分析,“方向……没错,源头就在上面。”
叶青骑马跟在车旁,神识如同蛛网般向外扩散,警惕着雾中的任何风吹草动。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其中夹杂着一股极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阴寒气息,与林婉清身上的“异气”同源,却更为稀薄驳杂。修罗在他识海中懒洋洋地评价道:“啧,稀薄的山河煞气,还混杂了香火愿力和……一丝死寂的味道。这破庵堂,有点意思。”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浓雾才略微稀薄了些许。前方山腰处,一座古旧的庵堂轮廓隐隐浮现。青砖灰瓦,墙体斑驳,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透着一股岁月沉淀下的寂寥。庵门紧闭,门前石阶干净,却莫名给人一种冷清之感,与传闻中的“香火鼎盛”似乎并不相符。牌匾上“慈云庵”三个字,也显得黯淡无光。
马车在庵前空地停下。叶青翻身下马,示意林福留在车上照看,自己与陆锦一左一右护着林婉清走上前去。那两名扮作行商的护卫,则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雾气和树林中,负责警戒外围。
陆锦上前叩响门环,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庵门才“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隙。一个年约十四五岁、面色有些苍白的小尼姑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他们:“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有何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陆锦拱手道:“小师父,我们途经此地,听闻慈云庵清净,特来上香拜佛,也为家中病人祈福。”他侧身让出被斗篷遮住大半面容的林婉清。
小尼姑看了看林婉清,又看了看气度不凡的叶青和陆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几位施主请稍等,容小尼去禀报庵主。”说完,匆匆掩上门,脚步声远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人感觉格外漫长。山风穿过雾气,带来刺骨的寒意,也带来庵堂深处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但那声音断断续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终于,庵门再次打开。这次出现的是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沉静的女尼,她身着灰色僧袍,手持念珠,正是庵主慧明师太。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林婉清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恢复古井无波。
“阿弥陀佛,贫尼慧明,不知几位施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疏离感。
陆锦将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慧明师太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敝庵简陋,恐怠慢了贵客。只是近日庵中多有不便,若只是上香祈福,请随贫尼来正殿,之后便请回吧。”她的话语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送客之意,似乎并不愿意他们久留。
叶青心中疑窦更深,这慧明师太的态度,与其说是低调,不如说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道:“有劳师太。我等亦久闻师太佛法精深,不知能否请教一二,关于……心安之法?”他刻意将话题引向玄虚。
慧明师太看了叶青一眼,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她淡淡道:“心若菩提,何处不安?外魔易除,心魔难消。施主着相了。”她不再多言,转身引路,“请随贫尼来。”
三人跟随慧明师太踏入庵门。庵内庭院不大,收拾得颇为整洁,却同样弥漫着那股淡淡的阴寒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压抑感。几个零星的小尼姑在远处做着手头活计,见到生人,都匆匆低头避开,神色间带着惶恐。
正殿内,佛像金身有些暗淡,香炉中插着寥寥几炷香,烟气稀薄。整个庵堂,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衰败与死寂,与山门外感受到的那丝“呼唤”与“排斥”形成诡异对比。
林婉清踏入正殿的刹那,身体猛地一晃,若非陆锦及时扶住,几乎软倒在地。她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低声道:“这里……感觉更清楚了……下面……有东西……”她的手,无意识地指向佛像下方的地面。
叶青和陆锦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题,果然出在这慈云庵之下!
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慧明师太,忽然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婉清,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几位施主,香已上过,心愿已许。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天色尚早,速速离去吧。有些因果,沾染不得,有些秘密,知晓便是灾祸。”
她的警告,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沉重,在这空旷寂寥的古佛殿中回荡,让空气中的寒意更盛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