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毒理实验室的玻璃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挡不住室内愈发凝重的气氛。林砚戴着无菌手套的指尖悬在荧光显微镜的调节旋钮上,目光死死锁在目镜里的画面——那是从张磊脾脏血管壁剥离的第三块纳米芯片残片,比前两块更小,仅针尖大小的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淡褐色薄膜,在488nm激发光下泛着细碎的绿光,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已经用胰蛋白酶消化了三次,膜结构还是没被破坏。”毒理科主任陈教授端着装有pbS缓冲液的离心管走过来,管壁上的刻度线随着他的步伐轻微晃动,“我们尝试了十二烷基硫酸钠(SdS)和三氯乙酸(tcA)两种裂解液,膜边缘只出现了轻微溶解,说明这不是普通的蛋白质包裹层,可能添加了戊二醛之类的交联剂,让结构更稳定。”他将离心管放在样品台,按下离心机启动键,低沉的嗡鸣瞬间填满实验室的角落,“刚才做了傅里叶变换红外光谱,膜里检测出酰胺键(1650cm?1)和硫醚键(750cm?1)的特征峰,和赵伟五年前发表在《纳米材料学报》上的论文里提到的‘靶向纳米载体蛋白’结构完全吻合——当时他说这种蛋白能在人体血液里存活超过72小时,现在看来,是专门为基因片段递送设计的。”
林砚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窝,视线落在实验台一侧摊开的检测报告上。报告首页的碱基对图谱用红色荧光笔标注出一段异常序列,像一条扭曲的红线穿插在正常的人类基因片段中,两端还带着明显的酶切位点痕迹。“这段反向互补序列,真的和五年前医疗事故死者的基因片段100%匹配?”她伸手拿起报告,指尖划过图谱上的标注线,纸张边缘的毛刺蹭得指腹发痒,“我记得当时的尸检报告结论是‘罕见自发性基因突变’,还引用了三篇国外文献佐证,现在看来,那些‘证据’都是伪造的?”
陈教授走到电脑前,调出五年前的原始检测数据。屏幕上的旧文件带着明显的扫描痕迹,部分数据表格边缘还有水渍印记,右下角的检测人员签名模糊不清。“我刚才找档案科的老周调了备份样本——当年的死者叫王海,28岁,是瀚海重工合作的软件公司程序员,死前三个月曾在瀚海重工附属医院做过‘入职体检’,但体检报告里没有血常规和基因检测记录,只有身高、体重这类基础数据。”他指着屏幕上的体检档案截图,鼠标在“体检项目”一栏停顿,“更可疑的是,王海家属当时收到的80万赔偿款,是通过一家叫‘东南亚鑫源贸易有限公司’的空壳公司转账的,而这家公司的注册法人是顾振雄的远房侄子顾明,注册地址就在东南亚那处橡胶园旁边的写字楼里——和王医生手机信号最后落点的距离不到三公里。”
“又是顾振雄。”林砚的指节无意识地攥紧,报告的边角被捏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张磊体内的芯片携带基因片段,五年前的王海有相同的异常基因,两者都和瀚海重工有关联——顾振雄到底在做什么?Y-327不是治疗神经系统疾病的药物吗?难道是基因编辑的‘启动开关’,通过芯片递送的基因片段激活体内的异常表达?”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澈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他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的设备采购清单,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清单的打印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查到了!五年前赵伟辞职前三个月,瀚海重工以‘军工材料成分分析’的名义,从北京某生物科技公司采购了三台Illumina NovaSeq 6000基因测序仪,还有两套thermo Fisher的慢病毒载体构建系统(型号Lentivirus V3)。”他将清单拍在实验台,纸张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设备根本用不到常规军工生产——基因测序仪是用来分析基因序列变异的,慢病毒载体系统则是制备基因递送载体的核心设备,一套就要两百多万,完全是顶级基因工程实验室的配置!”
林砚拿起清单,逐行核对设备型号和采购日期。当看到“慢病毒载体构建系统”的备注栏写着“含逆转录酶mmLV试剂套装”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陈教授,你们在芯片膜的检测中,有没有发现逆转录酶的残留?慢病毒载体构建必须用这种酶,才能将RNA逆转录成dNA,再整合到宿主基因组里。”
陈教授立刻转身回到液质联用仪前,调出刚才的质谱总离子流图。屏幕上的色谱峰随着时间轴快速滚动,一个个尖锐的峰值在特定保留时间出现。“找到了!”他指着一个保留时间为8.32分钟的峰值,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刚才以为是样品污染,没标注——这个峰的分子量是32kda,和逆转录酶mmLV的标准品完全一致,而且还检测出了酶活性中心的关键氨基酸序列(cys288、Asp300)。”他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凝重,“逆转录酶的作用是将外源基因永久整合到宿主基因组里,顾振雄用它,说明这些基因片段不是临时表达,而是要让实验对象的基因发生永久性改变——这已经违反了《人类基因编辑研究伦理准则》,是明确的非法人体实验!”
江澈靠在实验台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台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张磊死前一直在调查Y-327的副作用,上个月还去瀚海重工附属医院调取过王海的病历,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基因编辑的秘密。”他抬头看向林砚,眼里满是担忧,“顾振雄杀张磊,不仅是为了阻止他曝光药物黑幕,更是为了掩盖人体实验的真相——如果这个秘密被揭开,瀚海重工会彻底垮台,他自己也得判死刑。”
林砚走到样品柜前,拉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装有芯片残片的玻璃样品瓶,标签上详细记录着提取位置、时间和编号。她拿起编号为“ZL-03”的瓶子,对着灯光轻轻晃动,瓶中的残片在透明液体里缓慢旋转,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通知档案科,把五年前所有与瀚海重工相关的医疗纠纷档案都调过来,特别是涉及‘基因突变’‘罕见病’的案例。”她将瓶子放回原位,柜门关闭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另外,联系赵伟的保护组,让他们详细询问Y-327改良过程中,顾振雄有没有提到过‘基因整合效率’‘载体蛋白靶向性’‘逆转录酶活性’这类关键词——他是项目核心研究员,肯定知道实验的真实目的。”
陈教授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档案科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实验室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静。林砚快步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档案科老周急促的声音:“林警官!出事了!你们要的五年前尸检样本,在运输路上被劫了!”
“被劫了?”林砚的心脏猛地一沉,听筒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掌心,“运输车辆是市局的专用押运车,有两名民警护送,怎么会被劫?”
“护送的小王说,在城郊高速出口附近,突然冲出来三辆无牌黑色越野车,前后夹击堵住了押运车。”老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背景里还能听到警车的鸣笛声,“对方手里有改装电击枪和液压钳,不到两分钟就撬开了押运车后门,把样本箱抢走了——小王他们想反抗,被电击枪击中后晕了过去,醒来时只看到地上留着一个被撬开的铜质锁头。”
林砚挂断电话,手指依旧紧握着听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江澈和陈教授同时看向她,眼里满是震惊。“有人在刻意阻止我们调查五年前的案件。”林砚的声音有些发紧,“能精准掌握样本运输路线和时间,还能调动武装人员拦截市局押运车,说明对方在市局或档案科有内应,而且这个内应的职位不低——很可能是顾振雄早就安插好的棋子。”
江澈立刻拿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通知侦查科,立刻封锁城郊高速出口周边五公里所有路口,调取沿途监控录像,重点排查无牌黑色越野车的踪迹,特别是轮胎花纹为‘米其林Latitude tour hp’的车辆——刚才小王说对方的车胎声音很特别,这种花纹的轮胎在低速行驶时噪音很低。”他停顿了两秒,补充道,“另外,立刻排查档案科和市局运输队近一周内与海外联系的人员,重点看是否有与东南亚橡胶园所在地区的通话或转账记录——顾振雄的内应肯定会通风报信。”
对讲机里传来侦查科民警的回应,江澈关闭通话,转身看向林砚:“样本没了,五年前的物证线索断了,赵伟那边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忆起关键信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砚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往来的警车。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却没带来丝毫暖意。“样本没了,但人证还在。”她转过身,眼神逐渐坚定,“五年前的医疗事故,不可能只有王海一个受害者,参与尸检的医生、护士,瀚海重工的实验人员,肯定有人知道真相,只是被顾振雄用利益或威胁封住了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些人,让他们开口。”
陈教授突然一拍额头,快步走到电脑前,调出一份泛黄的人员名单。“当年参与王海尸检的主检医生叫李建国,现在退休后在郊区开了一家私人诊所,叫‘建国西医诊所’。”他指着名单上的地址,鼠标在“联系电话”一栏停顿,“我刚才查了一下,李建国去年因为‘非法开具精神类药物’被卫健委处罚过,但处罚决定在三天后就被撤销了,背后的操作人是瀚海重工前法务总监张诚——就是上个月‘自杀’的那个疗养院管理员。”
“这就对了。”林砚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李建国肯定知道王海尸检的真相,顾振雄才会让张诚帮他摆平处罚,还派人盯着他——他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她拿起实验台上的检测报告,仔细折好放进随身的公文包,“江澈,你带两名侦查科民警去李建国的诊所,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先观察他的作息和接触人员,再找机会问话。我留在实验室,和陈教授继续分析芯片残片,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江澈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实验室。门关上的瞬间,陈教授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液质联用仪的屏幕:“我刚才在膜结构的质谱数据里发现了另一种成分——聚乙二醇(pEG)!分子量是2000da,这种成分常用于药物缓释,能减少免疫系统对载体的清除。”他调整着检测参数,屏幕上的图谱出现新的尖锐峰值,“还有,我们在芯片的电路纹路里检测出了微量的钌元素(Ru)——这种元素常用于制作微型生物传感器,能实时监测体内的ph值和基因表达产物浓度!也就是说,这个芯片不仅是基因片段的‘递送工具’,还是‘监测器’,能把实验对象的体内数据传送给顾振雄的后台系统!”
林砚凑近屏幕,看着图谱上的新峰值,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顾振雄不仅在做非法人体基因编辑,还在实时监控实验对象的基因变化,像养蛊一样筛选‘合格’的实验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张磊、王海,还有可能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人,都成了他的‘活体实验材料’。”
就在这时,林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赵伟保护组”的名字。她立刻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赵伟急促的声音:“林警官!我想起一件事!五年前顾振雄让我改良Y-327时,曾给过我一份‘基因序列筛选标准’,说要让药物只对携带特定基因序列的人起效,还让我在载体蛋白上设计‘识别位点’,专门结合这种基因。”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背景里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当时我以为只是普通的药物靶向设计,现在才明白,他是在筛选适合基因编辑的实验对象!我当时把那份‘筛选标准’和载体蛋白设计图纸存在了一个加密U盘里,藏在了我以前办公室的书架夹层里——但顾振雄后来派人搜查过我的办公室,不知道U盘还在不在!”
“加密U盘的密码是什么?你还记得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吗?”林砚握紧手机,指腹因为用力而发白,“瀚海重工的旧办公区现在还在使用吗?”
“密码是我的生日,。”赵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办公室在瀚海重工研发楼502室,书架是靠东墙的红木柜,夹层在第三层书架的底板下面,用磁铁吸着。研发楼去年重新装修过,但书架应该没换——我上个月偷偷去过一次,看到502室现在是空的,门没锁。”
林砚挂断电话,立刻拨通江澈的对讲机:“江澈,立刻改道去瀚海重工研发楼,502室!赵伟说他在那里藏了一个加密U盘,里面有顾振雄的基因筛选标准和载体蛋白设计图,这是找到所有实验对象的关键!注意,研发楼可能有顾振雄的人看守,一定要小心!”
“收到!我现在就带队过去,你在实验室注意安全!”对讲机里传来江澈的回应,背景里还能听到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实验室里,离心机的嗡鸣渐渐停止,陈教授正将芯片残片的膜结构样本放进液氮罐,准备进行冷冻电镜分析,以便观察内部的基因片段排列。林砚走到样品台前,再次俯身看向荧光显微镜。这次她调整了放大倍数,突然发现芯片残片的边缘有一个微小的刻痕,在绿光下呈现出六芒星的轮廓——每个角都有细微的凹槽,像是用激光雕刻的编码。
“陈教授,快来看!”林砚急忙招呼道,“芯片边缘有六芒星符号,和张磊尸体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陈教授凑到显微镜前,仔细观察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便携式显微镜相机,对着目镜拍下照片。“这不是简单的标记,每个角的凹槽深度和宽度都不一样,可能对应着二进制编码。”他将照片导入电脑,用图像分析软件测量凹槽尺寸,“如果能破解这个编码,说不定能知道芯片的生产批次,甚至找到所有使用过这种芯片的实验对象编号——顾振雄做事很谨慎,肯定会留下记录。”
林砚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六芒星照片,突然想起张磊U盘里的纳米芯片设计图——图的右下角有一个类似的符号,当时被当作装饰图案忽略了。“我现在回市局档案室调取张磊的设计图,和这个符号做比对。”她拿起公文包,快步走向实验室门口,“陈教授,冷冻电镜分析有结果后立刻联系我,我们说不定能通过基因片段的序列,反向找到顾振雄的实验数据库。”
走到实验室门口时,林砚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实验台上的芯片残片。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残片上,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隐藏在基因片段背后的罪恶。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实验室的门,快步走向电梯——无论顾振雄的阴谋有多缜密,无论他的内应藏得多深,这场横跨五年的罪恶迷局,终究要被揭开。
电梯门缓缓关闭,映出林砚坚定的眼神。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找到李建国,拿到赵伟的加密U盘,破解六芒星编码,找到所有实验对象——这不仅是为了张磊和王海,更是为了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活体实验品”,为了五年悬案背后所有等待真相的人。电梯下降的数字不断跳动,林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给侦查科发去新的指令:“重点排查瀚海重工研发楼502室周边的监控,注意近三个月进入该房间的人员……”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与电梯里的冷光交织,像是在黑暗中点亮的希望——无论深渊有多深,她都会带着证据和真相,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