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开了半个小时车,顾医生的黑色SUV缓缓停在一个叫江南人家的停车场。
他绕到副驾驶座旁,手掌搭在车顶边缘,微微俯下身道:
小心点,不要碰到头了”
我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右脚刚触到地面就晃了晃。
这辆越野车底盘高得离谱,我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下来的。
抓着我。
顾医生的大手突然拉住我的手腕,身上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晚风钻进鼻腔。
我正好能平视到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手腕处被他牵着,一阵火热,等我双脚稳稳站在地上,我赶忙慌乱地抽回手。
餐厅是间江南风格的私房菜馆,白墙黑瓦,通透开阔,两侧都挂着暖黄色的灯笼。
侍应生引我们到靠窗的卡座,一张张镂空的木雕屏风将桌子隔开,挺有意境的!
这桌的窗外正对着一片粉色的蔷薇花墙,当晚风吹过时,花瓣簌簌落在玻璃上。
这个饭馆,就算不吃饭,看着景色就很美。
糖醋小排、清炒虾仁、松茸炖鸡...
顾医生指着菜单一个个点道。
这么巧啊!这些都是我爱吃的菜呀!
他突然抬眼看向我:
你还记得吗?上次你自己就吃了两份糖醋小排。
我呛了口柠檬水,咳嗽得眼眶泛红。
上次相亲的场景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我戴着从外婆抽屉里翻出的老花镜,刘海用黑色发卡别得死紧,把自己整成一个大龄剩女。
当时我全程盯着面前的糖醋小排,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我声音发颤,手指不好意思地绞着手里的餐巾。
他轻笑出声,眼睛盯着我,手中比划道:
我就坐在你对面,看着某个小仓鼠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侍应生端上第一道菜时,他忽然凑近,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快吃吧,当时你就是对着这些菜闷头大吃,看都不看我一眼的。
我感觉血液直冲脑门,低头猛扒虾仁掩饰慌乱。
糖醋小排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我咬着筷子犹豫半天:
顾医生,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对不起什么?
他夹了块排骨放在我碗里,
对不起你当时吃相可爱?
他忽然伸手,在我反应过来前已经取下我发间的碎花瓣。
就像现在这样,毛茸茸的,让人想揉。
我盯着他手表上反射的灯光,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糖醋汁在舌尖散出来酸酸甜甜的香味,这时,他却突然话锋一转:
所以最近又安排了几场相亲?
这周有三、三个...
我边掰手指头边回忆道,
周二幼儿园张老师介绍的程序员,周四我妈同事的儿子,周末...周末还有个海归。
“上周有两个,一个是教师,还有一个是你……顾医生。”
“下周我妈还没给我通知,估计也有。”
我低着头老实地答道。
他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下又一下:
那要不要考虑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比如,我们互相帮忙?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道:
我老妈昨天还打电话催婚,说再不带女朋友回家就亲自来A城抓人。
他忽然轻笑,指了一下我道:
而你,我感觉应该也不想再戴那副老花镜了吧?
确实是太麻烦了,那…我们成交。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他眼睛突然亮起来,像得逞的狐狸般勾起唇角。
侍应生端上最后一道菜时,他突然正襟危坐:
那现在我们重新认识一下,顾墨临,二十八岁,A城人民医院乳腺和甲状腺科主治医师。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对着我。
工资还不错,有房有车,无不良嗜好,会做饭,会换灯泡,会修电器,还能帮你挡掉所有相亲。
我慌乱地握到他伸出的手,沉思下道:
许若鱼,二十四岁,金太阳幼儿园中班老师。
我绞尽脑汁补充,
有一辆电动车,房子……还没有…在租房,
不过我还会弹钢琴,会做手工,也会做饭,就是做得不好吃。周末可以陪阿姨跳广场舞...
他突然低笑出声,缩回手后坐好,一本正经地道:
原来许若鱼小姐这么乖。那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这个称呼被他念得缱绻,我感觉耳朵要烧起来了,低头猛灌一大口温水,结果被呛得直咳嗽。
慢点儿。
他抽出纸巾替我擦嘴角,指尖擦过唇角时顿了顿,
交往一段时间,如果你感觉我也还可以,给我个机会,我们可以正式交往,可好?
我僵在原地,脸热得要命。
“好的。”
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收回,在桌下攥紧成拳。
他竟然有点紧张!!!
吃完饭后,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修长手指突然探进深灰色西装内袋。
窸窣响动间,几个铝箔药板被轻轻抽出,原来是今天他给我开的消炎药。
玻璃杯里的热水早已褪去热气,他指尖轻触杯壁,试温后将水杯推到我面前。
现在,许若鱼小姐,把消炎药吃了,这些是中成药,没什么副作用。
他说话时带着职业性的温和笃定。
我盯着铝箔板上凸起的椭圆形药片,吞了下口水。
那些药片足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粗糙的表面一看就非常苦。
我自小不爱吃药。
记忆突然翻涌,儿时藏在毛绒玩具肚子里、塞进沙发缝隙的药片,妈妈发现时又气又急的叹息。
再后来我学聪明了,把药片冲进马桶里。
我回去吃吧!
我扯出个僵硬的笑,试图把药板推回去。
他却早有准备,把包装纸撕开,淡黄色药片地落在掌心:
药都拆开了,水也刚刚好。
他忽然倾身过来。
在这吃掉,吃完我给你吃糖,不苦的!
他说得很真诚,就像我平时哄哭闹的孩子的语气。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又补了句:
还是说,许老师不乖,生病不喝药呀?
尾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调侃的意味。
我咬了咬后槽牙,摆出一副上刑场般的表情。
他将药片轻轻放在我手心。
我闭眼将药片放进嘴里。
药片刚触及舌尖,苦涩便如潮水漫开。
我慌忙捧起水杯大口吞咽,可是药片太大了,卡在了喉咙处。
剧烈的呛咳瞬间袭来,我弯着腰剧烈喘息,眼泪不受控地涌出眼眶。
“别急,别急!”
顾医生慌忙抽纸巾,另一只手轻轻拍我的后背。
“喝水,慢慢咽。”
他把水再次递给我,我喝了两口。
等呼吸平复时,他拿着一块淡粉色糖果递到我唇边。
我胡乱擦了把脸,将糖含进嘴里,清甜的果香瞬间驱散了苦涩。
许小姐真棒!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
头顶突然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夸奖。
我刚平复的呼吸又猛地一停顿,喉咙里的糖差点再次让我呛咳。
我抬眼望过去,顾医生低头整理着药盒。
我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朵也红了。
我吃个药他耳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