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变得轻柔而认真,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是栩嫣,梁栩嫣。我们室长。她呀……猛一看,真像是金庸先生笔下的王语嫣从书里走出来了,清清冷冷的,话不多,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岳珂儿的眼神里流露出由衷的钦佩和一丝心疼。
“她家里情况比较难,父亲一场重病,拖垮了全家。大三那年,她申请了保留学籍,现在……就在咱们市最大的那家丹尼斯超市,做个最普通的导购员。”岳珂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是轻舞,你知道吗?就连只是做个导购,她都能把负责那片区域的商品库存、销售动态、甚至顾客的购买习惯都摸得清清楚楚,还私下里写了一份关于优化商品陈列和减少滞销货的报告……她只是缺一个机会。”
说完梁栩嫣,岳珂儿又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至于翩翩,武翩翩,我那个高中同学。她呀,确实是学财务管理的尖子生,不过……人家的人生轨迹,跟咱们不一样啦。”她端起已经微凉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茶。
“她父亲是省里的大人物,她早早就规划好了路。大学毕业证还没焐热,就已经考进市府办,端上‘皇粮’啦。现在啊,估计正跟着领导视察,写汇报材料呢,哪还有可能来帮我这小打小闹的连锁生意看账本呀?”
岳珂儿说完,自己反而先释然地笑了。裴轻舞那看似“记错”的玩笑,像一把钥匙,帮她梳理了身边的人和路。现实的边界清晰起来,哪些是可能,哪些是奢望,反而让她的目标更聚焦了。
她重新看向裴轻舞,眼神恢复了之前的灵动与坚定,甚至带着一点摩拳擦掌的意味:“所以啊,我的裴大小姐,你的‘挖角’计划怕是要落空咯。不过嘛,”她狡黠地眨眨眼,“倒是提醒了我,栩嫣这块璞玉,我得赶紧去‘三顾茅庐’才行!不然,可真要被别的伯乐抢走了!”
裴轻舞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知道她已经走出了那一瞬间的迷茫,便不再多言,只是优雅地执起茶壶,为她和自己重新斟满了茶杯。茶香依旧,而好友间的心事,已在谈笑风生中悄然落地,化为了前行的力量。
岳珂儿这番话声音不大,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满室茶香和眼前知己听的。话音落下,包厢里有一瞬格外的安静,只听得见窗外竹叶被风拂过的沙沙声,以及锦鲤在池中轻轻摆尾的水波微响。
裴轻舞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热水险些溢出杯沿。她稳稳放下茶壶,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抬起眼,目光落在岳珂儿略显感怀的侧脸上。珂儿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是啊,从穿着开裆裤、为抢一块糖就能哭鼻子的年纪,到如今即将披上职业战袍、面对庞大产业和复杂人生的十字路口,身边人来人往,潮起潮落,能毫无顾忌地袒露软肋、分享所有喜怒悲欢的,的确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