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无忧盯着他抿紧的双唇,嘴唇微扬,眼底的那点狡黠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
少年眉峰微蹙的憋屈模样,无端让人心生不忍。
——可她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少年。
“李师兄,你还没有回答我,毕竟怎么样?”
“……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李相夷口是心非,笑得很坚强。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甚至是想给自己两巴掌的程度。
什么狗屁朋友!!!
怎么人能窝囊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李师兄还请放心,既然是朋友,那之后我可不会和你客气的。”
孟无忧生怕玩儿脱,忙不迭又说道,“这次是因为我的那位朋友恰好有路子人脉,办起事来也方便,故没有麻烦你。”
李相夷听着这一番看似解释,实则是解释的话,顿时心花怒放,还要强压下试图上天的嘴角。
“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孟……孟姑娘不用如此的,我们之间不必太生分。”
孟姑娘这是在跟他解释嘛~
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不然为什么会跟他解释。
弄的他好像很小家子气一样。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大度的人,只是占有欲强了些。
相信孟姑娘以后会理解的……
少年心中的弯弯绕绕,孟无忧并不知晓,但是光从他腰间轻晃的发尾,轻盈的步子,也能感受到他的愉悦。
“趁天色还早,我们快些,能早些到明远镇。”孟无忧莞尔,“你的身体虽暂时无大碍,但是经不得颠簸,要好好养着才是,等在镇上好生休整一番,之后再前往小青峰也不迟。”
“好,都听你的。”
这时,红枣糕又“咴儿咴儿——”的撩着蹶子跑了回来,马鞍上的银环碰在沉烟上“丁零当啷”地响了一路。
-
小青峰,青崖镇。
一辆马车停在了城隍庙前。
孟无忧跳下车辕,敲了敲门框,揶揄喊道:“我们到了,下来吧,小莲花~”
话落,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了藏蓝的车帘,长长的墨发倾泻而下,顺滑的搭在肩膀两侧,光影交换间露出一张精致如画的面庞。
因着她的称呼,少年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下颌,像是上好的宣纸上不慎晕开了一点胭脂。
他垂着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方才掀帘时那点不经意的清俊荡然无存,只剩下几分窘迫。
“……孟姑娘,你莫要再打趣我了。”
来青崖镇的路上,曾在莲花村歇脚。
他感叹不过夏初,就能看到完全绽放的玉莲,正全身心投入此美景时,孟无忧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我不叫李相夷,我叫李莲花”。
此后这一路,他再也没听到过她喊他“李师兄”。
“没问题,李…莲花。”
李相夷:……
“无忧姐!”一道清亮的少年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阿鹿领着小九跑了过来,额角还挂着薄汗。
小九绕着孟无忧又蹦又跳,肉眼可见的兴奋:“无忧姐姐,你可算来了!”
“这小子机灵的很,我出门没多久,他就跟上来了。”阿鹿无奈摇头,“避免惊动那一群皮猴子,我只能把他带上了。”
孟无忧伸手揉了揉小九的头:“小九可有听阿鹿哥哥的话,嗯?你阿鹿哥的信里,说你很不听夫子的话。”
“嘿嘿——”小九不好意思的用双手捂住了脸,忽而看向李相夷转移话题道,“你是谁啊?怎么会和无忧姐姐在一起,你也是无忧姐姐的朋友吗?”
李相夷闻言,微微愣神,随后看向孟无忧:“……无忧姐姐?”
“对啊。”小九乌溜溜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满是疑惑。
“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孟无忧故作惊讶。
“……许是说过吧。”李相夷略显幽怨,转而俯身对小九笑道,“我也是你无忧姐姐的好朋友,你叫我莲花哥哥就好。”
“莲花哥哥!”
“哎!”
无忧姐姐,莲花哥哥。
一听就很般配啊!
孟无忧把他不高明的小心机纳入眼底,笑意无声蔓延。
怎么就会有这么合她心意的人呢。
阿鹿看这郎有情,妻有意的戏码看得眼酸,这比他同窗的刘学子看的酸文还酸。
“无忧姐,你信里说的那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庙后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你的要求。”
“行,我们去看看。”孟无忧有些迫不及待,毕竟将自己想象的东西变成现实,怎么想都是一件令人雀跃的事。
她脚步轻快地往庙后走,李相夷与小九紧随其后。
庙后的空地上。
随着阿鹿的手一挥,油布滑落,露出了被遮盖的物件——一架乌木车厢。
车架靠在石台上,整个车厢呈行驶的状态。
车身外表与寻常马车相比,也就是高了些,宽了些。表面刷着哑光清漆,车门边角嵌了圈细如发丝的铜纹,十分朴素。
“这架马车车厢由瞿老以及十八个最好的木匠一起完成,耗时一月半,前两天才完善好,就等无忧姐试用了。
瞿老说若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尽管提,他老人家来改。”
孟无忧挑眉:“这小老头这么大方?”
当时要不是阿鹿刚好认识他,而她的银子也给到位了,那小老头怕是连笔都不想动一下。
阿鹿抿嘴一笑。
车帘被竹钩挂起,车内乾坤于细处尽显。
车底比寻常马车高出一尺,掀开铺着毡垫的底板,竟是分层的暗仓。
左侧码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羊皮帐篷,毡毯、铜炉、陶碗等物什分门别类塞在绒布衬里的格子里,折叠的木架用皮绳捆得妥帖。
右侧暗格里则藏着衣物箱笼,箱盖内侧还钉着防潮的油纸。
车厢内壁由数块紫檀木榫卯拼接,接缝处隐有铜制旋纽。
阿鹿在车壁一处铜纹上向右拧了半圈,只听“轧轧”轻响,车厢纵横各展开八尺,中间原本并排放着的两张小凳缓缓升起,与原有的矮桌拼作一张方桌。
对面的车壁向内折转,露出嵌在其中的书架与小案几,连车顶的纱帐都随之拉高,垂下的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就是供二人各自活动,也不会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