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提起自己的师父师娘时,眼底的骄傲都快溢出了眼眶,苍白的脸颊浮起了淡淡的血色。
她抿笑不语,想起同样爱她的阿爹阿娘和弟弟,心尖不住的发酸,曾经年幼的她也幻想过长大后,定要让阿爹阿娘享上天伦之乐。
如今也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小孟姑娘。”李相夷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见她回过神来,接着说道,“我虽昏迷,但也知道是你一路把我送回了云隐山,多谢。”
若不是孟无忧把他送回来,就他师兄单孤刀身死一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回云隐山,只因无颜面对师父师娘。
永远的将自己囿困于牢笼中,终日以愧疚自缚,难以脱身,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自在。
“谢来谢去无甚意义,你若真想谢我,那就好好活着。”
嗅着空气中时浓时淡的花香,初升的晨光拂在脸上渐渐生出一丝暖意,她竟感觉有些困顿。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的心里还是泛起了涟漪。
东海大战,他与笛飞声同时坠海,在昏迷前,海上出现了许多船只和人手,他以为是四顾门的兄弟们来寻他了。
可事实上却是,无一人在意他,无一人寻他。
就连上一个让他好好活着的人,也并非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而是无了和尚。
“在下已经死过一次,自当珍惜。”
“那好,现在有一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你可要一试?”孟无忧淡淡道。
“孟姑娘请讲。”
“昨夜与你师父师娘聊起解毒,漆叔提起了同株异色彼岸花,说传闻中它可解碧茶之毒,而我恰恰好知道它的下落,也了解到它并不仅仅是解碧茶那么简单。
我之所以没有告诉芩婶漆叔,是因为那花在异国禁地,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你如果想要摘到它,你——就得做些牺牲。”
孟无忧思及“牺牲”是什么,连正经也装不下去了,对着少年面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说实话,她心里很是期待。
李相夷被她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愈加觉得先前并不是他的错觉,她也确实不像表面那般看起来柔弱无害。
最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孟姑娘可否告知,是哪国的禁地,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摘得此花?”
少年有疑问,怎有不解之理?
“那地方叫幽铃渡,与其说是外邦小国,不如说是被诅咒的原始部落。”
“被诅咒?什么诅咒?”李相夷向来喜欢读书,闲暇时尤其钟爱志怪杂技,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幽铃渡地处大熙国东南交界的的裂谷,生活在那里的人称得上是真正的与世隔绝。
因为全是女子,土语中也叫“伊哩瞒”,她们世世代代守护着她们的兽神——榍蠃(多音字,此处念luo)。
至今无人见过它的模样,我也没找到关于它的画像,只知道它强悍无比,几乎没有弱点。而你需要的同株异色彼岸花,正是榍蠃食谱上的美餐。”
李相夷嘴角一撇,心下隐隐约约领会到了什么:“……孟姑娘真是见识广博啊。”
“哪里哪里,走得多了也就了解一二,比不得天下第一李相夷的博学多才,心灵手巧——你架子上的那些小玩意儿雕的极好。”
他这才想起来,孟姑娘睡的是他的屋,那岂不是……往日忙着以理服人、以武服人,没练过嘴皮子,现下是被噎得浑身发热。
少年肤白,哪怕是一点点颜色在他脸上,都如同扫开的胭脂一样。她心满意足的欣赏到了少年脸皮薄的一面,踏出去的脚又撤了回来,俯身贴耳轻语。
近得身上也快沾染上他身上清新的木香。
话落侧首一看,果然,少年先是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不过须臾,露出的皮肤就比山脚的京桃颜色还要浓郁些。
“你好好考虑考虑,若你同意了,我就即刻告诉芩婶和漆叔,待你身体稳定下来,我们便动身。”孟无忧直起上身,顿了顿道,“若你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说过。”
“对了,你既住在单孤刀的房间,不若好生找找线索,可能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也不一定。”言至于此。
她轻轻后退半步,悄无声息的拉开了距离。先前萦绕在他鼻尖的那缕甜香,也随着这半步的空隙缓缓褪去,余留一点惑人的甜味儿。
那一瞬间,他竟然想挽留那抹香气,分明前不久才被未婚妻分袂,受了友情、恋情和亲情的三重打击。
如今才过了几天,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任心中打翻了五味瓶,在理智拉扯下,他也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唯有余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蹁跹的裙摆,慢慢的消失在转角。
远去的孟无忧自然也洞察到了少年的小动作,但心意使然,她并不准备做些什么。
李相夷的那些反应,也不是动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遭受巨大落空后,刚好她的出现和一些故意的行为,填补了他心里的某一处空缺,让他心里有了短暂的安宁与慰藉。
至于她——
更谈不上动心,顶多是对少年有些不可言说的想法。
何况她连着烤了几年的“肉”,心理有些病态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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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晨雾散尽,橙红的光直射林间,把叶片上欲落不落的露珠照得晶莹剔透,较了望塔上的琉璃还要夺目几分。
红枣糕被拴了一晚上,这会儿正撒着马蹄在林子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疯跑,发出“咴儿咴儿——”的欢叫。
孟无忧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走在前头,时不时停下来催促不愿回去的马儿。
太阳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山顶,树荫下青苔上的露水已蒸发干净。
“红枣糕,要是再不回去,我可就赶不上午饭了。”
“嘶——”
再抬眼,就只能看见那棕红的马尾巴轻轻扬起,便如同流水一样荡开,又打着旋垂落下来。
她无奈摇头,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一至大堂屋,就见到三人眉头紧锁,面色算不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