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休息日。
轧钢厂的机器停止了轰鸣,胡同里也比平日多了几分闲适和喧闹。
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大人们洗衣晾晒、修补家什的动静,交织成四合院里特有的周末旋律。
但在93号院里,却有人无心享受这份闲暇,正紧锣密鼓地实施着一项“重大计划”。
梁拉娣一大早就起来了,手脚麻利地把四个孩子挨个收拾干净,换上了最好(也依旧是带补丁)的衣服。
“大毛,带好弟弟妹妹,今天去姥姥家玩,妈晚上去接你们。”梁拉娣把几个煮鸡蛋和窝头塞进大儿子的口袋里,仔细叮嘱道。
“妈,你不去吗?”大毛仰着头问。
“妈厂里还有点事,晚点去。”梁拉娣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她把四个孩子送出大院门口,看着他们手拉手走远,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
她转身回到院里,开始像一只忙碌的工蜂,为自己的“狩猎”做最后的准备。
她先是把自家那间小小的耳房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家具简陋,但每一样都擦得锃亮。
炕桌摆正,甚至找出两块洗得发白的旧手帕当桌布。
接着,她开始处理食材。一块肥多瘦少的猪肉,是她咬牙从菜市场买的,仔细地切成薄片。
几个土豆削皮切块,一把粉条用热水泡上。
又翻出几棵舍不得吃的小白菜,洗得水灵灵。
最后,她从一个锁着的小抽屉里,珍重地取出半瓶不知道存了多久的“二锅头”,小心翼翼地摆在炕桌一角。
这一切都准备停当,太阳已经西斜。
梁拉娣的心也随着时间推移,越跳越快。
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假装纳鞋底,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院门,像一只耐心等待猎物出现的母豹。
她的目标很明确——南易。今天休息,南易一早出门了,说是去拜访个朋友,但按惯例,晚饭前肯定会回来。
果然,当天边泛起晚霞,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南易的身影出现了,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似乎还拎着个小包,不知道装的什么。
梁拉娣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热情得有些过分的笑容,迎了上去:“南师傅!回来啦?”
南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啊……是啊,梁师傅,有事?”
“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跟你打个招呼啦?”梁拉娣笑得眼睛弯弯,“正好,俺今天做了点好菜,孩子们都不在,送去他姥姥家了。俺一个人吃也没意思,南师傅要是不嫌弃,一起吃点?俺还想请教你点做菜的手艺呢!”
南易一听,头皮有点发麻。他对梁拉娣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实在是怕了,而且他今天心情好,本来打算回来自己随便弄点吃的,然后 找机会给对面的丁秋楠送点他今天带回来的小吃食。
他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梁师傅,太麻烦了。我吃过了,在外面吃过了。”他试图撒谎蒙混过关。
“吃过了?”梁拉娣眼睛一瞪,显然不信,“这才几点就吃过了?南师傅,你看你,还跟俺客气!是不是看不起俺做的饭?”她故意板起脸,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泼辣。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南易最怕她来这套,赶紧解释,“我就是……就是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俺菜都做好了!你看!”梁拉娣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南易的胳膊,就往自己屋里拽。
她的力气极大,常年抡焊枪的手像铁钳一样,南易那点颠勺的力气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进了屋。
一进屋,南易就闻到了炒肉的香味和酒味,再看到炕桌上摆着的几样菜和那瓶酒,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这架势,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梁师傅,你这……真不用……”南易还想挣扎。
“坐下!”梁拉娣把他按在炕沿上,力道不容置疑,“菜都做了,酒也拿了,你不吃不就是打俺脸吗?咋的,俺做的菜毒死人啊?”她双手叉腰,一副“你不吃就别想走”的架势。
南易看着桌上那盘油汪汪的炒肉片,闻着那久违的荤腥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最近被梁拉娣“劫”得厉害,自己也好久没正经吃肉了。再加上梁拉娣这咄咄逼人的架势,他知道今天这顿饭是躲不过去了。
“行……行吧,那就谢谢梁师傅了。”南易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妥协。
“这就对了嘛!”梁拉娣瞬间眉开眼笑,立刻给他拿碗筷,倒酒,“来,南师傅,先走一个!感谢你平时对俺们家的照顾!”
南易硬着头皮端起那小茶杯的白酒,看着梁拉娣豪爽地一饮而尽,只好也跟着抿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让他龇牙咧嘴。
梁拉娣的手艺其实还算不错,肉片炒得嫩滑,土豆炖得软烂,粉条吸饱了汤汁,很是下饭。
她不停地给南易夹菜、劝酒,嘴里的话像连珠炮一样,从感谢到诉苦,再到夸赞南易的手艺和人品,根本不给南易细想和拒绝的机会。
南易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小心应付。
但几杯酒下肚,在梁拉娣的热情攻势和饭菜香气的包围下,警惕心渐渐被酒精麻痹了。
他也确实饿了,便放开吃了起来。
梁拉娣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光芒,劝酒劝得更勤了。
她自己的酒量极好,在焊工车间跟男工人们拼酒都不落下风,对付南易这种酒量平平的厨子,简直是手到擒来。
她一会儿说“感情深,一口闷”,一会儿说“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各种粗糙却有效的劝酒词层出不穷。
南易被她灌得晕头转向,脸越来越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从做菜的心得说到厂里的趣事,最后甚至开始大着舌头抱怨起丁秋楠的冷淡。
梁拉娣一边附和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给他倒酒。
终于,当那半瓶二锅头大部分都进了南易的肚子后,他彻底不行了。
眼神涣散,舌头打结,身体摇摇晃晃,最后“噗通”一声,直接趴倒在小炕桌上,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彻底醉得不省人事。
梁拉娣推了推他:“南师傅?南师傅?再喝点?”
南易毫无反应。
梁拉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决绝复杂表情。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费力地将瘫软的南易从桌边拖开,放倒在铺着干净床单的炕上。
灯光下,南易醉颜酡红,眉头微蹙,似乎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梁拉娣的手微微颤抖着,开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她的心跳得像擂鼓。
王主任说得对,“生米煮成熟饭”!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吹灭了煤油灯。
。。。
一切都在无声中发生,又在无声中结束。
当一切归于平静,梁拉娣躺在南易身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着身边男人均匀的鼾声,心中充满了破釜沉舟后的期待。
生米,终于在她不顾一切的勇气下,被强行煮成了熟饭。
只是这饭的味道是苦是甜,未来的日子又会走向何方,此刻的她,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从明天起,一切都将变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