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村长话音落下,众人目光在陆家三口和宋致远之间微妙流转,现场气氛有些凝滞的瞬间,谁也没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被甘来弟紧紧牵着的甘月,突然像条滑溜的小鱼,猛地挣脱了二姐的手!在甘来弟惊愕的低呼声中,在周围村民和知青们诧异的目光注视下,那个穿着宽大旧褂子、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身影,噔噔噔地跑过人群前的空地,目标明确地冲向了刚刚站定的陆正尧。
她跑到陆正尧身边,因为跑得太急,小脸泛红,微微喘着气。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陆正尧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伸出瘦巴巴、带着细小伤痕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陆正尧那件半旧军绿色外套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仰起头,甘月用尽毕生演技,睁大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天真无邪、最惹人怜爱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孩童特有的直球:
“哥哥,你来我家住吧!盼弟……盼弟很喜欢你!”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周围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村民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甘盼弟这个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小丫头,居然敢这么大胆地去拉知青的袖子?还说……很喜欢他?! 这、这成何体统!
知青们也面面相觑,表情各异,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像那个红格子女知青一样,直接露出了鄙夷嫌弃的神色。
甘来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冲过去把妹妹拉回来,却又怕动作太大反而让场面更难堪。
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甘月的“亲生父母”。
王氏第一个炸了锅,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叫骂起来,拨开人群就往前冲:“甘盼弟!你个死不了的赔钱货!小贱蹄子!你要死啊!敢在这里丢人现眼!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甘老栓也黑着脸,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跟着王氏就要过来抓人。
眼看着王氏涂着猩红指甲的粗糙大手就要抓到甘月细瘦的胳膊,一股浓重的汗味和恶意扑面而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骨节分明、小麦色皮肤的大手,快如闪电般地伸出,精准地格开了王氏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陆正尧。
他甚至没看王氏那因为惊怒而扭曲的脸,而是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揪着他袖口、此刻因为受惊而缩了缩脖子、显得更加弱小可怜的甘月,半挡在了自己身侧。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做完这个动作,连陆正尧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腰际、小脸吓得煞白、正仰头怯生生望着他的小豆芽菜,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不知为何,刚才看到那妇人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时,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这位大娘,有话好好说,孩子还小。”陆正尧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语气不算严厉,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王氏被他这一挡一说,气势一滞,尤其是对上陆正尧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发怵,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她、她是我闺女!我管教自己闺女,关你什么事!这小贱人不懂规矩,冲撞了知青同志,我这就带回去好好教训!”
这时,陆明远和苏婉清也走了过来。苏婉清看着吓得像小鹌鹑一样躲在儿子身后的甘月,那孩子瘦得脱形,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衣服空荡荡的,露出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她柔声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孩子还小,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别吓着她。”
陆明远虽然没说话,但看着甘月那副可怜模样,又扫了一眼满脸横肉、唾沫横飞的王氏,眉头也紧紧皱起,显然对这对“父母”的做派十分不喜。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哎,盼弟这丫头也是可怜……”
“是啊,瞧这瘦的,风一吹就倒。”
“她爹娘也真是的,对孩子这么凶……”
“不过这知青同志心肠挺好,还护着她。”
这些议论声隐隐约约传进陆正尧的耳朵里,结合刚才王氏脱口而出的“赔钱货”、“小贱蹄子”,以及眼前小女孩这极度营养不良、浑身是伤的模样,他心里对甘月的处境有了大致的猜测。
甘月紧紧揪着陆正尧的袖口,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温热和力量,听着周围的声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很好,第一步,引起注意和同情,完成了。她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更加可怜巴巴地望着陆正尧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小声地、带着哭腔重复:“哥哥……来我家吧……盼弟会很乖的……”
陆正尧感受着袖口那微弱却固执的拉扯力道,低头对上甘月那双蓄满了泪水、写满惊恐和祈求的大眼睛。
这孩子瘦得惊人,手腕细得像芦苇杆,仿佛一碰就会碎。再听着周围村民隐隐的议论和王氏不堪入耳的咒骂,他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并非容易心软之人,家逢变故更让他习惯了用冷漠包裹自己。但此刻,面对这个弱小无助、似乎与他有着某种莫名缘分的女孩,一种陌生的保护欲竟油然而生。他蹙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但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寒意却悄然消散了些许。
苏婉清将儿子的细微变化和甘月的可怜模样尽收眼底。她本就是心肠柔软的人,又经历了自家变故,更能体会弱小者的不易。再看甘家父母那副凶神恶煞、毫不掩饰对女儿厌恶的嘴脸,一股强烈的义愤和怜悯涌上心头。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臂,然后转向脸色铁青的村长甘老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村长同志,我看这孩子……挺投缘的。既然她开了口,我们初来乍到,也需要个落脚的地方熟悉环境。要不……我们就去这位小姑娘家看看吧?”她说话时,目光扫过甘老栓和王氏,那眼神清澈而平静,却无形中带着一种来自良好教养的压迫感,让还想叫骂的王氏下意识地闭了嘴。
陆明远站在妻子身后,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沉稳的目光在甘月身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那对明显不是善茬的“父母”,最后对着村长微微颔首,表明了他支持妻子的态度。
陆正尧见父母都表了态,便也低头,对仍揪着他袖子的甘月,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磁性的低沉嗓音说:“松手,我们跟你去看看。”
甘月这才像是得了特赦令,怯生生地松开手,小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紧张和虚弱,显得有些滑稽又可怜。她小声说:“谢谢哥哥,谢谢叔叔阿姨。”
这一幕,让周围的村民更是议论纷纷。
“哎呦,这知青同志一家心肠真好!”
“是啊,盼弟这丫头算是遇上贵人了!”
“甘老栓家走了什么运,这都能被看上?”
而甘老栓和王氏,在经历了最初的错愕和一丝被顶撞的不快后,注意力立刻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他们的眼睛瞬间亮了,尤其是看到骡车上那几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箱子和包裹时,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王氏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搓着手上前:“哎哟!欢迎欢迎!知青同志能来我们家,那是我们家的福气!我们家虽让破旧,但肯定把最好的屋子腾出来给几位住!”她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还在发愣的甘老栓。
甘老栓也反应过来,黝黑的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对对对!欢迎!绝对欢迎!”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不住地往骡车上瞟,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这些“城里来的好东西”能换多少粮食和钱。
甘月将这对“父母”的丑态尽收眼底,心里一阵恶寒和无语。她甚至清晰地听到王氏凑到甘老栓耳边,用气音飞快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这死丫头还有点用,倒是招来个阔气的……” 甘老栓闻言,看向甘月的眼神里竟然也难得地没有了平时的厌恶,反而带上了一丝算计。
2333在甘月脑海里啧啧称奇:“月月,你这对爹妈真是……绝了!不过也好,他们越贪婪,越方便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计划通!”
甘月没理会系统的吐槽。她抬起头,看向已经决定去她家的陆正尧。少年挺拔的身影逆着光,侧脸线条冷硬,却因为她刚才的“莽撞”而似乎柔和了一丝丝。而陆母苏婉清正温柔地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如同阴霾里的一缕阳光。
成了。甘月心里松了口气,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将攻略目标“拐”回家,顺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