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甘来弟带着一身汗水和草屑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比平时亮了几分。
“盼弟,醒了?感觉好些没?”她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甘月的额头,确认不再滚烫,才松了口气。
“嗯,好多了,二姐。”甘月撑着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还有些乏力,但精神头确实足了。她注意到甘来弟的神色,问道:“二姐,外面好像挺热闹?”
甘来弟一边拿起破碗喝水,一边说:“嗯,下午刚到的知青,现在都在村长家院子里呢。村长让大家都去集合,说是让知青们看看,选合适的人家落户。”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爹娘带着耀祖早就跑去了,指望着能被选上,好多挣几个工分和口粮呢。”
知青!来了!
甘月心头一跳,机会这不就来了吗?她立刻抓住甘来弟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渴望:“二姐,我也想去看看!听说知青都是从大城市来的,我还没见过呢!
甘来弟看着妹妹难得有了生气的小脸,不像前几天那样死气沉沉,心里一软,但还是担心她的身体:“你刚退烧,能行吗?外面日头还挺毒的。”
“我可以的,二姐!我躺了一天了,就想出去透透气。”甘月连忙保证,还故意晃了晃甘来弟的胳膊,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
甘来弟终究是拗不过妹妹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好,带你去。不过你得穿件像样点的衣服。”
说着,她走到墙角,在一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起来,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虽然洗得发白、打着一两个补丁,但整体还算完整的浅蓝色碎花褂子。
“这是……大姐出嫁前留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穿。”甘来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她将衣服递给甘月,“你穿上试试,可能大了点。”
甘月接过衣服,触手是粗糙的棉布质感,但却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她知道,这大概是二姐最好的一件衣服了。她心里暖暖的,低声道:“谢谢二姐。”
在甘来弟的帮助下,甘月换上了这件对她来说确实有些宽大的褂子,虽然空荡荡的,但总算不像之前那件破得几乎遮不住身体了。
接着,甘来弟让甘月坐在床沿,自己则站在她身后,用手仔细地梳理着甘月枯黄打结的头发。家里没有梳子,甘来弟就用手指耐心地一点点将乱发理顺。她的动作很轻柔,生怕扯疼了妹妹。
2333在甘月脑海里啧啧称奇:“月月,你二姐真好!这姐姐能处!不过月月啊,你这原主的头发真是……跟枯草似的,得好好养养。”
甘月没理它,感受着二姐指尖的温暖和小心翼翼。甘来弟的手指并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糙,但那份专注和温柔,却让甘月鼻子有些发酸。
甘来弟灵巧地将甘月的头发在脑后拢了拢,编成一条细细的、歪歪扭扭的小辫子,然后用一根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红头绳系好。她左右看了看,似乎还算满意:“好了。”
甘月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家里连块破镜片都没有,她记得墙角有个破水桶,里面有点积水。她跑到水桶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水面的倒影有些模糊,晃动不已。但依稀能看清一张极其瘦小的脸,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皮肤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还带着些晒斑。头发枯黄,被编成小辫后,倒是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五官。不得不承认,原主的底子非常好,眉眼清秀,鼻梁挺翘,嘴唇的形状也很好看,只是因为太瘦,脸颊凹陷,看起来十分孱弱。这模样,别说十三岁,说像现代八九岁没发育好的孩子都有人信。
甘月心里一阵无语,在脑海里对2333哀嚎:“……2333,你确定没搞错?就我这豆芽菜身材、难民似的脸色,去攻略一个十九岁、心里装着家仇旧恨的‘反派’?他会不会把我当需要扶贫的困难户小孩儿?”
2333发出嘿嘿的坏笑:“安啦月月!不要妄自菲薄嘛!你这叫……我见犹怜!”
……
这时,甘来弟也走了过来,看着水桶里妹妹模糊的倒影,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我们盼弟长得好看,就是太瘦了。以后二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甘月收回心思,转身拉住甘来弟的手,露出一个甜甜的、带着依赖的笑容:“嗯!有二姐在,我肯定能长好!二姐,我们快去看知青吧!”
甘来弟牵着甘月的手,挤过熙熙攘攘、看热闹的村民。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和一种好奇的躁动。村长家的土坯院墙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人踮着脚,小孩骑在父亲脖子上,都伸长了脖子往院里瞧。
甘月个子小,被前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甘来弟见状,抿了抿唇,拉着她灵活地在人缝里钻,硬是挤到了人群最前面。甘月这才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院子当中,或站或坐着十几个年轻人,与周围穿着灰扑扑、打满补丁衣服的村民们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大多穿着崭新的军绿色或蓝色的确良衣裤,虽然经过长途跋涉有些风尘仆仆,但那份来自城市的整洁和气质是掩盖不住的。他们脚边放着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帆布包、沉甸甸的木头箱子。
甘月扫过人群,目光落在稍靠前位置的一个青年身上。他身量很高,却并非庄稼汉式的粗壮,而是有种清瘦挺拔的文雅。穿着一件质地明显很好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件浅灰色的开司米毛背心,下身是熨烫得笔挺的深色长裤,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这身装扮,在这个满是补丁和尘土的村子里,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皮肤很白,是那种少见阳光、养尊处优的白皙。五官清俊精致,眉眼狭长,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沉静温和,带着一种疏离的书卷气。他的嘴唇很薄,嘴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淡然笑意。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并没有刻意表现什么,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就散发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截然不同的、沉淀过的从容与优越感。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都变得柔和了,将他与周围那些因为日晒劳作而皮肤黝黑、神情或麻木或热切的村民们清晰地分隔开来。
这一定就是男主宋致远了。 甘月心想,这种由内而外、用物质和教养堆砌出来的清贵之气,确实与众不同。
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身边的二姐甘来弟。只见甘来弟也正望着那个方向,眼神里没有其他村民那种纯粹看热闹或者审视“肥羊”的好奇,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探究和……不易察觉的、对另一种截然不同生活的审视?她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院中的宋致远似乎察觉到了这道与众不同的目光,他微微转头,视线越过人群,恰好与甘来弟对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能看到一个眼神如此清亮锐利、与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同的少女。他并没有像一般轻浮子弟那样盯着看,而是极为礼貌地、几乎微不可察地朝着甘来弟的方向轻轻颔首,嘴角那抹淡然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教养良好的友善,随即又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聆听村长的讲话。
甘月心中一动:他们认识?
系统2333立刻在她脑海里嚷嚷:“不认识!绝对第一次见!但这就是气场啊月月!你二姐是未来的大女主,眼神里有东西!宋致远这种世家子,见惯了矫揉造作,反而对你二姐这种野性难驯、眼神清亮的类型容易产生好奇!这就是故事的开始!”
甘月无语,但也觉得有点道理。她收回心思,继续观察。宋致远的身边,紧挨着一个穿着崭新红色格子上衣、梳着两条油亮黑辫子的女知青。这女知青长得明艳大方,皮肤是城里姑娘才有的白皙,但此刻却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带着几分挑剔扫视着周围的村民,嘴角下撇,毫不掩饰地对这穷乡僻壤的嫌弃。她的手几乎要碰到宋致远的胳膊,一副宣示主权的模样。看来是个脾气不大好、且对男主有意的姑娘。 甘月给她贴了个标签。
院子的另一侧,或坐或站着的其他知青们,表情各异。有的带着初来乍到的兴奋和好奇,东张西望;有的则面露忧色,对未知的生活感到不安。
村长甘老根站在院子前头的石磨盘上,扯着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着:“欢迎知识青年来我们甘家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后啊,大家就是一家人!我们村条件有限,但绝不会亏待了你们!现在,就请知青同志们,看看,选选,愿意去哪户老乡家里搭伙住下!”
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往前挤,脸上堆着笑,七嘴八舌地介绍着自己家有多宽敞、伙食多好,希望能被选中。
甘月的目光快速在知青队伍里搜寻,试图找出那个符合“落难反派”气质的身影。是那个站在角落、脸色阴沉、抱着胳膊的高个子青年?还是那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瘦弱少年?
就在这时,村长甘老根又提高了嗓门,压下了现场的嘈杂:“哎,对了!还有一户,住在村西头的陈……陈同志家,他们也是城里来的文化人,就是……咳,那个,情况特殊点。一会儿也问问有没有知青同志愿意去那边……”
村长的语气有些含糊其辞,但村民们大多露出了讳莫如深或嫌弃的表情。甘月心里明白,村长说的就是那对正在接受改造的医生夫妇家。看来,那里并不是受欢迎的选择。
就在村民们喧闹推挤、知青们略显无措地站着时,村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骡马的响鼻和车轱辘压过土路的吱呀声。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辆骡车缓缓驶近,停在村长院外。赶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老乡。而从骡车上利落地跳下来的,是三个人。
甘月的目光瞬间就被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牢牢抓住了。
他个子极高,身姿挺拔如松,却又带着一种猎豹般的矫健与力量感。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是那种经过长期户外活动或锻炼才能形成的色泽。穿着一身半旧的军绿色衣裤,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更衬得他肩宽背阔,猿臂蜂腰,充满了蓬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男性荷尔蒙。
当甘月看清他的脸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眉骨很高,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此刻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种与宋致远截然不同的、锐利而直接的光芒,像是山间未被驯服的鹰。鼻梁高挺笔直,嘴唇的线条清晰而饱满,嘴角天然带着一点微微上扬的弧度,即使不笑,也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自信和阳光气息。他的头发剃得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板寸,更凸显出他硬朗的五官和流畅的头骨线条。
他站在那里,仿佛自带气场,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了一瞬。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偷偷红了脸,交头接耳,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瞟。就连之前那个趾高气昂的红格子女知青,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系统2333在甘月脑海里激动地尖叫:“月月!月月!看到了吗?就是他!陆正尧!你的攻略目标!灵魂碎片的携带者!是不是帅得人神共愤!这男人味!这气场!啊啊啊!”
甘月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不仅仅是出于对攻略目标外貌的欣赏,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吸引力,让她几乎移不开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安心感悄然蔓延,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看到了指引的灯塔。
陆正尧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格外专注的目光,他锐利的视线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了瘦小得像豆芽菜一样的甘月身上。在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时,他微微怔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疏离的平静。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只是错觉。
甘月的心跳还没平复,目光又落到了陆正尧身后的那对中年男女身上。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依旧魁梧挺拔,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和疲惫。他的站姿很正,带着军人特有的刻板烙印,只是眼神不再锐利,反而有些沧桑。这就是陆正尧的父亲陆明远,一个遭遇变故、脊梁却还未被完全压弯的硬汉。
而他身边的女人,应该就是陆正尧的母亲苏婉清。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些,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温婉美丽。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碎花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面容秀雅,气质沉静。只是,她那双与陆正尧有几分相似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愁绪和担忧,时不时地会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这时,站在院中的宋致远看到了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的笑容,他快步迎了上去,语气恭敬地打招呼:“陆叔叔,苏阿姨,正尧,你们也到了。一路还顺利吗?”
陆明远看着宋致远,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苏婉清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温柔却带着疏离:“还好,谢谢致远关心。”
陆正尧站在父母身前半步,他看向宋致远,眼神里没有了小时候见面就掐的针锋相对,也没有了曾经或许有过的、作为大院子弟的情谊,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连话都没说。
宋致远似乎想说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面对陆家三口明显拒人千里的态度,他终究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和不易察觉的黯然。他侧身让开,示意他们进院子。
系统2333适时解说:“看到了吧月月!这就是复杂的三角……啊不,是世交变冤家的关系!陆正尧认定是宋家害了他家,宋致远可能觉得是误会,想挽回,但又无从下手。以前是互相别苗头的小伙伴,现在是陌路人。啧啧,这剧情张力!”)
甘月看着这微妙的一幕,心里对陆正尧的处境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家逢巨变,父母压抑。昔日玩伴如今境遇天差地别,这种环境下,他的内心该是何等的压抑和复杂。
村长甘老根也看到了陆家三人,连忙高声补充道:“啊,陆同志,苏同志,你们也来了!正好正好,知青同志们都在选住户,你们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新来的三人,以及他们与宋致远之间那明显不同寻常的气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