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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图书馆儿童区的午后,总带着种旧时光泡软了的温吞。阳光斜斜切过落地窗,把原木书架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谁摊开的泛黄宣纸。空气里飘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着柠檬消毒水的清冽,还有孩子们翻书时带起的、淡淡的橡皮屑香。

谷梁黻蹲在矮柜前整理绘本,米色亚麻衬衫的袖口蹭到了柜角的蓝墨水。她没在意,随手抓起块橡皮蹭了蹭,那墨渍却像活了似的,晕开一小片灰蓝,倒像幅没画完的云。

“谷老师!”脆生生的喊声撞过来,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举着本《小王子》冲过来,连帽上的恐龙角都歪了,“《小王子》又被借走啦!您说的那本带借书条的还在吗?”

谷梁黻接过孩子手里的复刻本,扉页贴着张泛黄的借书卡。2018年3月16日,借阅人:小雨。字迹歪歪扭扭,像刚学会爬的小虫。“这是第五年啦。”她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纸页薄得能透光,“等原来那本回来,我第一时间给你留着。”

小男孩还想说什么,窗外突然炸响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吱——”的一声,尖得像要把空气划破。儿童区的长明灯“滋啦”闪了两下,光影在谷梁黻脸上晃过,她原本温和的脸色,瞬间被照得一片苍白,像蒙了层薄霜。

“谷老师,灯坏啦?”小男孩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点怕。

谷梁黻刚要摇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震得她手心发麻。是档案室的老陈,电话接通时,那边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小谷啊,你前几天问的那批旧书,有发现了。”

“所以您是说——”谷梁黻攥着电话线,手指绕来绕去,把线缠成了个死结,“五年前捐来的那批旧书里,真有本夹着肺癌诊断书的《小王子》?”

老陈又咳了两声,声音闷得像隔着层棉花:“诊断书没夹在《小王子》里,在《星间飞行》的章节页。患者叫林月云,确诊日期2018年3月17日……对了,那本《小王子》扉页还有行铅笔字——‘爸爸,等你回来一起读’。”

谷梁黻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扑向旁边的电脑。鼠标光标在屏幕上抖个不停,终于停在“2018年3月16日借阅记录”上——那天是全市小学组织亲子阅读活动,每个孩子的借书卡上都有家长签名,唯独小雨的那张,空白着。

长明灯又“滋啦”闪了闪,光线暗下去的瞬间,墙角的阴影里好像多了个人。谷梁黻眨了眨眼,再看时,阴影里真站着个穿香云纱旗袍的女人。旗袍是深藕荷色的,领口盘着精致的花扣,耳垂上的珍珠耳钉在昏暗中泛着暖黄的光,像两小颗月亮。

“请问……”女人开口,嗓音软得像浸了蜜的檀香,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凉,“听说这里有本带玫瑰书签的《小王子》?”

谷梁黻站起身,目光落在女人的手上。她涂着正红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书架,右手小指上有道浅浅的陈年割伤,形状弯弯的,像枚玫瑰刺。“您是?”

“我叫不知乘月。”女人收回手,指尖在旗袍下摆的玫瑰纹样上顿了顿,“来找我父亲捐的书——他临终前说,有本《小王子》要留给总坐第三排的女孩。”

“您父亲是?”谷梁黻追问,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林疏桐,肺癌过世五年了。”不知乘月突然伸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夜航》。书页被她一翻,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飘了下来,落在她手背上。“啊,这是他给我母亲别出院花的习惯。”

话音刚落,儿童区的灯“啪”地灭了!彻底的黑暗里,有孩子“哇”地哭出声,紧接着是桌椅碰撞的乱响。几秒钟后,长明灯“滋啦”一声又亮了,光线昏昏沉沉的。谷梁黻猛地看向不知乘月,这才看清她旗袍领口别着的襟针——哪里是普通的襟针,竟是枚指甲盖大的微型注射器,针头闪着冷光。

“停电了?”不知乘月像是没察觉谷梁黻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很,“这图书馆的电路,倒是和五年前一样旧。”

“重启电路需要十分钟!”门口传来保安的喊声,他打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大家待在原地别动!别乱走!”

谷梁黻没听保安的,借着微弱的手电光,摸黑走向第三排书架。她记得很清楚,小雨总坐在这里,那本神秘的《小王子》,大概率也藏在这附近。指尖在书架上摸索,突然触到一本皮革包角的书,触感和别的书都不一样。

就在她要把书抽出来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扣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紧接着,一个冰凉的金属物抵住了她的腰际——是把拆信刀,刃口锋利得能感觉到寒气。

“书给我。”不知乘月的气息喷在她耳后,带着点苦杏仁的味道,“我父亲在书里藏了抗癌药方,那是救我母亲的……”

“你母亲林月云五年前就过世了。”谷梁黻突然开口,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诊断书在档案馆存着,您没去看过吗?”

拆信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黑暗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不知乘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所以妈妈才每天来图书馆……她不是在找药方,是在找爸爸藏的遗嘱?”

手电光突然扫过来,是保安带着人过来了。谷梁黻回头,不知乘月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摊开掌心,方才挣扎时,不知怎么扯下了对方旗袍上的一颗盘扣。盘扣是木头做的,凑近闻了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谷老师!谷老师!”刚才那个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突然拽她的衣角,拽得很用力,“小雨爸爸来了!他说那本《小王子》其实是他捐的!”

谷梁黻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过去,走廊尽头站着个穿工装服的男人。他衣服上沾着不少灰尘,手里紧紧攥着朵丝绸做的玫瑰,花瓣是粉的,边缘有点褪色。“我是贺星沉,小雨的父亲……”男人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好好说话,“五年前我出轨离婚,孩子赌气借书那天,其实我就在图书馆门外。我看着她踮脚把书借走,却没敢上前。”

他走到谷梁黻面前,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真正的《小王子》——封面已经有些磨损,是旧书没错。他翻开第21章,夹在里面的玫瑰花瓣标本下,露出行铅笔字:“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小雨,爸爸每天都会来等你原谅。”

长明灯骤然“啪”地亮起,光线刺眼。谷梁黻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看见第三排书架深处,有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正慢慢直起身。她手里拿着枚玫瑰书签,轻轻夹进那本《小王子》里。

“妈妈!”贺星沉突然“咚”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您怎么从疗养院跑出来了?医生说您不能随便动的!”

女人转过身,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每次呼吸,面罩上都泛起一层白雾。她举起手里一张泛黄的遗嘱复印件,纸页边缘印着淡淡的玫瑰水印——竟和不知乘月旗袍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疏桐把药方藏在玫瑰书签里……”老人咳了几声,呼吸面罩上的白雾更浓了,她指着窗外,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闷闷的,“乘月那孩子……始终不信她爸选择自然疗法是为了陪我走最后一段路。她总觉得,是我们藏了能救她妈妈的药。”

玻璃窗外突然闪过一抹深藕荷色——是不知乘月的旗袍衣角!她正举着手机,镜头对准屋里,声音穿透窗缝飘进来,带着咬牙切齿的恨:“姑妈,您果然和贺星沉串通好了!爸爸的专利书是不是被你们吞了?!”

“专利书在这里。”谷梁黻突然举起那本《小王子》,手指从书脊里一抽,抽出一张卷得细细的微缩胶片,“林疏桐先生捐赠时说过,这是能救更多人的肺癌靶向药配方——但他希望先得到家人的原谅。”

旁边的投影仪不知被谁打开了,胶片被放了上去。白色的幕布上,渐渐显出配方的内容。镜头慢慢推近遗嘱签名栏的玫瑰印章时,不知乘月突然撞开门冲了进来,旗袍下摆被门夹了下也不管:“印章是假的!我爸从来不用这种花哨的东西!”

“他用的。”贺星沉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皮肤。那里纹着一朵小小的玫瑰,颜色已经有些淡了,“姑姑早癌手术后,父亲每周末都来纹一片花瓣——他说等纹满九十九朵,就能替姑姑挡掉所有病痛。”

不知乘月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书架上,发出“咚”的一声。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突然“啪”地迸裂了,碎成好几瓣掉在地上。“所以爸爸不是放弃治疗……他是在用自己试药?”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像梦话。

就在这时,图书馆的警报器突然“呜——呜——”地轰鸣起来!声音震得人耳朵疼。屋顶的喷洒系统“唰”地启动了,漫天的水雾喷下来,把所有人都淋得湿漉漉的。投影仪在短路前,最后闪出遗嘱的附录——林疏桐用玫瑰汁写就的遗言,红色的字迹在水雾里晕开:“乘月,爸爸永远记得你三岁时说,要当朵治病救人的玫瑰。”

水幕中,不知乘月瘫坐在积水里,她身上的香水被水一冲,晕开一片淡淡的粉色,像座褪色的玫瑰园。“我居然卖了祖宅……雇人篡改遗嘱……”她举着手机,对着话筒喃喃,“二叔,计划取消……我们不做了……”

“取消不了啦!”那个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突然举着玩具望远镜大喊,他站在桌子上,望远镜对着门口,“有群拿钢管的叔叔冲进来啦!他们身上还有纹身!”

谷梁黻转头看去,书架后方传来“咚咚”的沉重撞击声。紧接着,十几个纹着玫瑰图案的手臂掀翻了《百科全书》的书架,书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为首的是个光头,他咧着嘴笑,露出黄牙:“乘月小姐,您二叔说——今晚必须烧了图书馆。谁也别想拿到林疏桐的东西!”

谷梁黻心里一紧,一把将身边的小男孩塞进旁边的还书箱:“快!带《小王子》从传送带走!别回头!”说完,她转身从旁边的工作台下抡起一把古籍修复刀——这刀是她平时修书用的,刀刃锋利。她握紧刀柄,刀锋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对着冲过来的光头就劈了过去。

“修复刀不是这么用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谷梁黻一愣,看见白发苍苍的管理员推着除尘车走了出来。管理员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此刻却眼神锐利。她按下除尘车的按钮,车载吸尘器突然“嗡”地一声,不是吸灰尘,而是喷射出白色的灭火泡沫!“林疏桐捐书时说过——知识该用来救命,不是杀人。”

光头被泡沫喷了一脸,气得咆哮起来,抡起钢管就劈开泡沫墙。“砰”的一声,钢管砸在除尘车上,火星四溅。就在这时,不知乘月突然扑了过去,用旗袍的束带狠狠勒住光头的脖颈!束带是丝绒的,她用力向后拽,眼睛通红:“告诉我二叔——玫瑰从来带刺!他惹错人了!”

混乱中,谷梁黻趁机撞开应急门。门外,贺星沉正扶着那个穿病号服的老人爬上消防梯,老人的呼吸面罩上全是水珠。楼下传来警笛声,还有玻璃被砸碎的“哗啦”脆响。

“来不及了!”不知乘月突然指着窗外大喊,她的声音被警报声盖得有点模糊,“二叔在车库纵火了!烟都起来了!”

火舌很快舔到了儿童区的窗框,木头窗框被烧得“滋滋”响。热浪猛地涌进来,掀飞了《小王子》的书页,泛黄的纸页像一群受惊的蝴蝶,在火光中纷飞。

谷梁黻咬了咬牙,突然冲向第三排书架。她知道林疏桐当年捐赠时,除了书,还留了些别的东西。她抬起腿,狠狠踹向燃烧的书架——“哐当”一声,书架被踹倒了,露出后面的墙体暗格。暗格里,一卷消防系统图纸静静躺在那里,纸边已经被火烤得发卷。

“星沉!接住!”谷梁黻抓起图纸,用力抛向窗外的贺星沉,“按第七方案启动喷淋系统!快!”

贺星沉却愣在原地,没去接图纸。他看着儿童区里面,声音发颤:“第七方案要牺牲儿童区……小雨的借书卡还在里面……那是她五年前留的唯一东西……”

“卡在这里。”那个穿病号服的老人突然展开掌心。谷梁黻一看,那张泛黄的借书卡正被她紧紧攥着,贴着她腕间的玫瑰纹身——那纹身和贺星沉锁骨上的很像。“孩子,有些选择就像玫瑰——舍了花瓣,才保得住根。”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火焰“呼”地一下吞没了最后一排书架,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就在这时,喷淋系统终于“轰”地启动了!水流裹着书香倾泻而下,所有藏在书里的玫瑰书签被冲了出来,在雨中慢慢舒展,绽成一条粉色的河,顺着地板流向门口。

警车的红蓝灯光穿透水雾,照在狼狈的众人身上。不知乘月被警察戴上手铐时,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爸爸说得对……知识果然会开花。”

她突然抬脚,踢翻了旁边的除尘车。泡沫流淌出来,里面浮起枚翡翠戒指——戒指上刻着玫瑰纹,正是遗嘱附录里提到的林家传家宝。

“戒指里藏着真遗嘱。”老人弯腰,小心翼翼地拾起戒指,对着灯光慢慢转动戒面,“疏桐说,当玫瑰遇上百分之一的奇迹……它就会开口说话。”

戒面突然“咔”地一声,投射出全息影像。林疏桐虚弱的笑脸悬浮在水汽中,他看起来比生前瘦了很多,却笑得很温和:“乘月,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爸爸的药方终于救到了人——包括你二叔雇来的那些‘病人’。他们也是被他骗了。”

影像突然闪烁起来,像是信号不稳。火光中,谷梁黻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悄悄靠近贺星沉——是那个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钢刀,正将刀尖抵在贺星沉的后背。

“抱歉啊谷老师。”小男孩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刚才的脆生生,而是带着点沙哑的冷,“二叔说,今晚必须拿到专利书原件。谁拦着都不行。”

钢刀“噗”地刺破了贺星沉的衬衫。贺星沉闷哼一声,却没慌。他反手一扣,死死抓住男孩的手腕,另一只手猛地向后一肘,撞在男孩的肚子上。消防梯上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骨折声,男孩疼得叫出声。

“告诉你二叔。”贺星沉扯下男孩衣领上的伪装,露出里面的纹身贴——根本不是真的纹身,“真专利书早在五年前就公开了——父亲把它印在了全市图书馆的借书卡背面。你们找错地方了。”

男孩惨叫着挣扎,想挣脱贺星沉的手。消防梯下面突然“咻”地一声,射来一根麻醉针!不知乘月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警察,正握着刚才那枚微型注射器冷笑:“论用针,二叔还差得远呢。他教我的这点本事,对付个小孩够了。”

麻醉针正中男孩的胳膊,他很快软了下去。这时,燃烧的书架“轰隆”一声轰然倒塌,火星溅得到处都是。谷梁黻赶紧扑向还书箱,想看看刚才那个小男孩有没有顺利离开。可还书箱的传送带突然“咔”地一声,逆向运转起来——那本被男孩带走的《小王子》,竟又回到了起点,落在了地上。

“玫瑰...玫瑰开了...”那个穿病号服的老人突然指着水面,声音里带着点恍惚。谷梁黻低头一看,漂浮在水上的玫瑰书签遇水后,竟慢慢舒展开,每朵花蕊里都闪着微缩药片般的晶粒,亮晶晶的。

警笛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楼下。小男孩虽然被麻醉了,却突然咬碎了衣领里藏的东西——是个小小的胶囊。他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玫瑰般的血红,声音变得尖利:“任务变更...烧掉所有带玫瑰的书...一个都别留!”

火场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烫得人喘不过气。谷梁黻赶紧抱起地上的《小王子》,跳进还书箱——她记得这箱子连接着通风管道,或许能从那里逃出去。传送带将她猛地向前一甩,她顺着管道滑了下去。

“抓紧了!”贺星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伸手拽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拉到消防梯上。管道下方传来不知乘月的惊呼——她刚才为了躲掉落的横梁,不小心被卡在了燃烧的书架中间,正用旗袍束带吊在半空中,束带已经被火烤得滋滋响。

“专利书是假的!”她突然朝谷梁黻喊,声音急得发颤,“真东西在...在《夜航》的玫瑰书签里!我刚才摸到了!”

谷梁黻下意识摸向口袋——刚才不知乘月冲进来时,塞给了她一本《夜航》。她把书掏出来,翻开一看,里面的玫瑰书签正渗出薄荷味的黏液,滑溜溜的。她把书签翻过来,背面显出几行小字,是林疏桐的笔迹:“致乘月——当玫瑰哭泣时,记得爸爸永远爱你。”

就在这时,通风管突然“咔嚓”一声断裂了!谷梁黻和贺星沉同时向下坠去,不知乘月也因为束带断裂,跟着掉了下来。眼看就要坠入火海,楼下的除尘车突然“砰”地弹开了安全气囊——是那个白发管理员!她正扶着车框,哼着一首古老的童谣:“玫瑰玫瑰满天飞...孩子孩子快快归...”

歌声里,火场外传来熟悉的嗓音:“妈妈!第三排书架后面有消防通道!”是小雨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

谷梁黻抬头,看见小雨举着根荧光棒站在浓烟里,荧光棒发出的绿光映着她的脸。她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都是法律系的学生——谷梁黻认得其中一个,正是五年前帮小雨借书的那个大学生。

“通道被二叔封死了!”不知乘月落地时崴了脚,她一瘸一拐地跑到消防通道门口,用力踹了踹铁门,“他早知道我们会从这里走!焊死了!”

小雨却没慌,她突然跑过去,踢翻了旁边的灭火器箱。白色的泡沫“噗”地喷出来,溅到铁门上时,竟显出了隐形墨水绘制的玫瑰图案——图案和借书卡上的一模一样。“爸爸说,玫瑰之门要用眼泪打开。”小雨仰起脸,看向贺星沉。

贺星沉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玫瑰图案上,染红了一片。可铁门纹丝不动,连条缝都没开。

“用这个。”那个穿病号服的老人走过来,把那枚翡翠戒指递给他,“疏桐说,玫瑰的血脉,要用最珍贵的东西才能唤醒。这戒指是他和月云的定情物。”

戒指触及铁门的瞬间,整面墙突然“轰隆隆”地旋转起来!后面竟是间摆满实验仪器的密室,仪器上落着薄薄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林疏桐的全息影像再次浮现,这次清晰了很多:“欢迎来到玫瑰实验室——乘月,如果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经学会了原谅。爸爸真为你高兴。”

影像突然扭曲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干扰了。密室深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举着喷火器走了出来,他脸上有道狰狞的疤,正是不知乘月口中的二叔。“可惜啊哥哥...你的小玫瑰马上要凋谢了。”他冷笑一声,喷火器对准了小雨手中的《小王子》,“这书,留着也没用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乘月突然扯断了自己的珍珠项链。珍珠“哗啦啦”滚了一地,掉进实验仪器的缝隙里。只听“嘀”的一声,仪器突然启动了,屏幕上显示“声纹认证通过”。

“声纹认证通过。”机械音冷冰冰地响起,“玫瑰疗法最终阶段启动。”

所有仪器突然“嗡”地一声,喷射出粉色的气体。二叔的喷火器“咔”地一声熄火了,他惊恐地抓挠着喉咙,脸涨得通红:“疏桐你居然...用花粉下毒...你好狠!”

“不是毒。”那个穿病号服的老人轻声说,她慢慢摘下呼吸面罩,露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脸,“是你哥哥研发的忏悔剂——吸入的人会说尽平生谎言。你不是最会骗人吗?现在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偷他的专利?”

二叔果然开始痛哭流涕地忏悔,把自己纵火、雇人、篡改遗嘱的事全说了出来。警察冲进来时,他正抱着一根消防栓,对着它告白:“哥!我偷你专利是因为嫉妒嫂子更爱你...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

密室突然开始剧烈下沉,地板“咯吱咯吱”响,像是要塌了。谷梁黻赶紧抱起小雨,冲向出口。身后传来不知乘月的惊呼——她的旗袍被卷入了旋转的实验仪器里,越缠越紧,根本解不开。

“别管我!”不知乘月用力把那枚翡翠戒指抛给谷梁黻,戒指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把爸爸的玫瑰...种到太阳下...别让它烂在黑暗里!”

地面裂开一道深坑,谷梁黻脚下一空,赶紧抓住旁边的玫瑰书签串成的绳索。书签串在一起,竟意外地结实。她低头一看,不知乘月正用一把拆信刀割断自己的旗袍——是刚才掉在地上的那把。旗袍被割开,她轻巧地跃向另一条由书签组成的绳索,动作竟很灵活。

“专利书原件在...在孩子们手里!”贺星沉在上面大喊,他正扶着老人往上爬,“小雨,你把书给大家分了吗?”

图书馆窗外,悬着一条巨型条幅——是小雨和那些大学生们拉起来的。条幅上写着“玫瑰药方公开宣言”,每个字都是用借书卡拼成的,每张卡片背面都印着靶向药的分子式,在火光中看得清清楚楚。

记者的闪光灯“咔嚓咔嚓”照亮了夜空。谷梁黻终于着陆在充气垫上,怀里的《小王子》被她抱得很紧。就在这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动起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翻书。最终,书页停在了最后一章。

最后一章里夹着林疏桐的信,信纸是用玫瑰花瓣做的,轻轻一碰就软塌塌的:“致看到此信的你——真正的专利,是学会在绝望里种玫瑰。”

消防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白发管理员推着除尘车走了过来,车斗里铺满了新鲜的玫瑰,红的、粉的、黄的,煞是好看。“疏桐啊,你种的玫瑰...今夜终于开了。”她摘下面具——谷梁黻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张脸,分明是五年前就该去世的林月云!

“妈妈?!”贺星沉手中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林月云,眼睛瞪得溜圆,“您不是...您不是五年前就...”

“肺癌晚期是假的。”林月云抚摸着自己腕间的玫瑰纹身,纹身的颜色很鲜艳,“我和你爸演这出戏,只为逼乘月二叔现形——他早在专利里掺了致命杂质。如果公开了,会死很多人的。”

她指向正在被警察押送的二叔:“这些年我扮成管理员,就是在找他掺杂质的证据。他藏得太好,直到今天才露面。”

不知乘月突然抢过警察的对讲机,对着里面大喊:“二叔!为什么爸爸临终前还握着你的手?你告诉我!”

对讲机里传来二叔沙哑的笑声,带着点疯癫:“因为他求我别告诉你...你妈还活着。他怕你知道了,会去找你妈报仇...毕竟,当年是我骗你说,你妈是被你妈害死的。”

消防车突然“砰”地一声爆胎了,车身歪向一边。不知哪里来的流弹——可能是混乱中掉落的子弹——击中了除尘车。玫瑰花瓣“轰”地一声炸成绯红的雨,漫天飞舞。林月云突然扑向燃烧的警车,想把二叔拉出来——她大概还是不忍心看他被烧死。翡翠戒指在火光中“啪”地裂成两半。

戒指里掉出一块小小的微芯片,全息影像最后一次浮现。林疏桐抱着婴儿时期的乘月,笑得温柔极了:“玫瑰开时,爸爸就回来...”

芯片突然自燃,火苗很快吞噬了影像。在影像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谷梁黻看清了林疏桐的口型,他在说:“小心玫瑰有刺。”

图书馆的钟楼响起午夜钟声,“咚——咚——”一共十二下,沉闷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燃烧的玫瑰花瓣飘落在小雨的借书卡上,烫出焦黄的印记,像朵枯萎的花。

“原来爸爸每年生日寄来的玫瑰书签...”不知乘月捡起烧焦的芯片碎片,眼泪掉在上面,“是妈妈从图书馆寄的。我还以为是...以为是爸爸的遗物...”

贺星沉突然扯开自己染血的工装服,心口处纹着九十八朵玫瑰,每一朵都栩栩如生。“还差一朵...就能凑满姑姑的年龄了。”他声音哽咽,看向林月云,“姑姑,您今年五十八岁了,对不对?”

林月云用指尖沾了点自己的血,在他心口画下最后一朵玫瑰。血玫瑰鲜艳得刺眼:“傻孩子...姑姑的命不需要你们这样换...疏桐当年纹玫瑰,是为了让我开心,不是让你们替我挡灾的。”

消防云梯突然“咔嚓”一声坍塌了,上面的消防员赶紧跳了下来,还好没受伤。谷梁黻拉着小雨躲进还书箱,箱门关闭的刹那,她看见不知乘月纵身跳向燃烧的警车。

“二叔!”她的香云纱旗袍在火光中绽开,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告诉爸爸...我学会他的针灸术了!”

一根银针闪过寒光,快得像流星。二叔突然瘫软在警车里,喉间插着枚玫瑰形状的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这一针...”不知乘月的声音消散在浓烟里,轻得像叹息,“治你的说谎癖。”

图书馆开始整体倾斜,地板嘎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谷梁黻抱着《小王子》,从还书箱里滚了出来,正好滚向通风井。《小王子》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飞出无数玫瑰书签,在空中打着旋。

她坠入地下书库的瞬间,突然被一个巨型充气玩偶接住了——是儿童区那只破损的狐狸玩偶!玩偶肚子鼓鼓的,软乎乎的。

“谷老师!”小雨的声音从玩偶的喇叭里传出来,带着点电流声,“爸爸在玩偶里装了应急系统!他说万一出事,这个能救命!”

玩偶突然开始自动行走,轮子在地上滚得“咕噜咕噜”响。它头上的红外线扫描过书架,最终停在《星间飞行》专区前。

“声纹认证:玫瑰玫瑰我爱你。”玩偶胸腔“啪”地弹开,露出布满玫瑰纹路的控制台,“请输入返还日期。”

谷梁黻下意识念出:“2018年3月16日。”那是小雨借书的日子,她记得太清楚了。

控制台突然爆出火花,“滋啦”作响。全息日历在屏幕上疯狂倒转,1月、2月、3月...书库开始剧烈震动——《小王子》的书页无风自动,最终停在第21章。

玫瑰书签的倒影里,突然浮现出五年前的情景:小雨踮脚借书时,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林疏桐。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悄悄塞进《小王子》里,把原本夹在里面的诊断书换了出来——原来那本《小王子》里的,从来不是诊断书,而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玫瑰书签。

“原来那天...”谷梁黻伸出手,想去碰全息影像里的林疏桐,指尖却穿过了幻影,什么也没碰到。

玩偶突然播放录音,是林疏桐的声音,温和又清晰:“当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玫瑰已经开过九十九次。请走到第三排书架,推开那本《夜航》。”

书架应声移动,“轰隆隆”地让出一条路。后面是间布满监控屏的密室,屏幕上显示着全市图书馆的实时画面——每个儿童区的第三排书架前,都坐着个看《小王子》的孩子,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专注的神情。

“专利书从来不是重点。”录音继续播放,“真正重要的是——让每个孩子都相信,玫瑰终会遇见小王子。”

密室突然开始注水,水“哗啦啦”地从墙角涌出来,很快没过了脚踝。谷梁黻想去抢救监控设备,可水流越来越快,已经淹没了操作台。

屏幕接连黑屏前的最后画面,是不知乘月被押上警车的特写——她对着摄像头,慢慢做了个玫瑰手势,嘴角带着点释然的笑。

水很快淹没了头顶,谷梁黻屏住呼吸,感觉意识开始模糊。就在这时,玩偶突然“砰”地充气膨胀,把她托了起来,推向通风口。那本《小王子》却从她怀里滑落,沉向水底,越沉越深。

谷梁黻挣扎着想去捞书,水底却突然亮起荧光。无数玫瑰书签从四面八方浮升而起,聚合成一朵发光的玫瑰,在水中轻轻摇曳。

荧光中,浮现出林疏桐的最终留言,是用玫瑰汁写的:“致亲爱的读者——所有奇迹,都藏在第100朵玫瑰里。”

通风口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是贺星沉!他带着消防斧破门而入,斧头劈开通风口的盖子,大喊:“谷老师!小雨他...小雨不见了!”

水流突然形成漩涡,那朵荧光玫瑰旋转着沉入水底的暗门,露出后面藏着的一个金属箱。箱子是密封的,上面刻着玫瑰纹。

谷梁黻游过去,打开金属箱。里面躺着本精装的《小王子》,书页全用玫瑰汁液印刷,红得像血。扉页上题着一行字:“赠乘月——爸爸永远是你的第100朵玫瑰。”

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谷梁黻翻开书页,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苦杏仁味——书页边缘涂着某种药剂,和之前那枚盘扣的味道一样。

“别碰!”贺星沉眼疾手快,一把打落书本,“那是二叔掺的神经毒素!他早就计划好了,就算拿不到专利,也要毁掉这本书!”

书本“啪”地坠地,书页散开,从里面飘出一张新生儿脚印拓片——脚印的纹路组成了一朵小小的玫瑰,旁边写着:“乘月,爸爸永远等你回家。”

消防通道突然“轰隆”一声爆炸了!气浪把谷梁黻和贺星沉都掀倒在地。不知哪里来的流弹击中了金属箱,箱底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林疏桐的针灸模型——模型心口插着枚玫瑰金针,针尾闪着光。

“原来真遗嘱在这里...”谷梁黻爬过去,拔出金针。针尖突然投射出林疏桐的遗嘱视频,光影落在水面上,晃动不定。

视频里的林疏桐正在给年幼的乘月梳头,乘月扎着两个小辫子,咯咯地笑。“爸爸把专利分成了一百份,藏在全市图书馆的《小王子》里——只要孩子们借书满一百次,专利就会自动公开。”他温柔地说,手指梳过乘月的头发。

镜头突然摇晃起来,二叔持刀闯入画面,脸上满是狰狞:“哥哥,别逼我...把专利交出来!”

寒光闪过前的最后一帧,是林疏桐把那枚翡翠戒指塞进乘月怀里的布偶里,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藏好”。

水已经淹到了脖颈,冰冷刺骨。谷梁黻握紧金针,看向通风口——月光下,有个穿香云纱旗袍的身影正缓缓降落,是不知乘月!她不知怎么挣脱了警察,手里还拿着那枚裂成两半的翡翠戒指。

不知乘月割断了消防绳,任自己坠向水面,溅起一大片水花:“谷老师...帮我种朵玫瑰...种在爸爸和妈妈能看见的地方...”

她坠入水中的瞬间,所有的玫瑰书签突然同时发光,亮得刺眼。荧光在水面聚成一行字:“玫瑰开时,我必归来。”

水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咔咔咔”的。整间密室开始上升,墙壁裂开,露出外面的图书馆大厅——小雨正站在《小王子》雕塑前,手里举着那张泛黄的借书卡。

“谷老师!”孩子举起借书卡,脸上带着笑,“第100次借阅完成了!全市的小朋友一起借的!”

雕塑突然“啪”地绽放出玫瑰状的烟花,五颜六色的,照亮了整个大厅。烟花映亮大厅每扇窗户,谷梁黻这才发现,窗外竟站着无数举着借书卡的市民,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情。

贺星沉突然“咚”地跪倒在地,痛哭起来。他的工装服心口处,第九十九朵玫瑰纹身正在渗血——那下面埋着林疏桐的微芯片,是当年林疏桐偷偷植入的。

“爸爸说...”他哽咽着,用手掀开皮肤表面的仿生层,露出里面的芯片,“当百朵玫瑰盛开,芯片就会释放解毒剂...能解二叔在专利里掺的毒...”

芯片突然射向空中,“啪”地爆开,粉色的药剂像雨一样洒落。沾到药剂的玫瑰书签纷纷生根发芽,在图书馆的地板上蔓生出真实的玫瑰丛,很快就开满了整个大厅。

警车里的二叔突然开始剧烈呕吐,吐出的全是玫瑰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印着专利的分子式。他吐得撕心裂肺,脸上满是痛苦。

“玫瑰疗法最终阶段...”林月云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清晰而坚定,“谎言者将吞噬自己种下的苦果。你当年在专利里掺了多少毒,今天就吐多少花瓣。”

二叔的皮肤开始浮现玫瑰状的瘀斑,越来越多,像爬满了虫子。他挣扎着掏出一根针剂,想扎向自己的心脏——大概是想自杀。可针管里装着的,根本不是毒药,而是玫瑰汁液,红得像血。

“没用的。”不知乘月浮出水面,她腕间的玫瑰纹身在光线下闪闪发光,“爸爸早把你的毒药换成了忏悔剂。你吐完这些花瓣,就会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包括你当年怎么害死我爷爷奶奶的。”

她吐出口玫瑰花瓣,花瓣上印着一行小字:“乘月,爸爸永远爱你。”

图书馆的顶棚突然“咔嚓”一声开裂了,碎块掉了下来。真正的玫瑰花瓣从外面倾泻而下,像一场粉色的雨。花雨中,走出戴着手铐的不知乘月——押送她的女警心口别着玫瑰襟针,眼神里带着点同情。

“二叔。”不知乘月俯视着在玫瑰丛中抽搐的老人,声音冷得像冰,“爸爸临终前让我告诉你——他从来都知道是你调换了妈妈的药。他只是没说。”

她突然扯开旗袍衣领,心口纹着一朵带刺的玫瑰,刺尖闪着光:“但妈妈说,玫瑰从来带刺——所以她把真药给了我。我能活到今天,全靠她。”

二叔在玫瑰丛中剧烈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他的眼睛最后映出窗外升起的朝阳——那光芒的形状,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玫瑰。

晨光洒进破碎的图书馆,暖洋洋的。谷梁黻踩着玫瑰丛,走向第三排书架。那本用玫瑰汁液印刷的《小王子》静静躺在晨光里,书页上的字迹鲜红欲滴。

她翻开扉页,借书卡上的日期变成了今天。小雨的名字下面,新增了一行字:“共借阅100次——玫瑰已开。”

“谷老师!”那个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抱着狐狸玩偶跑来,他已经醒了,眼神不再是血红的,恢复了孩子的清澈,“您的长明灯又亮啦!您看!”

儿童区角落的长明灯果然重新亮起,灯罩里积着厚厚的玫瑰花瓣,光影在书架上投下玫瑰状的斑驳,忽明忽暗的。

谷梁黻突然发现灯座上刻着一行小字:“当第100个孩子在此读完《小王子》,所有遗憾都会圆满。”字迹是林疏桐的,苍劲有力。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还有市民们的掌声。她抬头看见,市民们正将玫瑰书签系在图书馆的围栏上,那些书签连成了巨大的玫瑰图案,红得像火。

贺星沉扶着林月云走进来,两人心口的玫瑰纹身都在晨光中泛着柔光,像是活了过来。

“姑姑...”贺星沉突然指向窗外,声音里带着哽咽,“您看像不像爸爸说的玫瑰海?”

林月云还未回答,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起《玫瑰人生》的旋律,温柔又浪漫。所有的书架开始自动移动,“轰隆隆”的,最终拼成一朵巨大的玫瑰形状,中间放着那本精装的《小王子》。

旋律进行到副歌时,第三排书架缓缓升起,露出上面摆着的林疏桐的针灸模型。模型心口插着的那枚翡翠玫瑰,在晨光中闪着翠绿的光。

“原来真遗嘱在这里...”不知乘月的声音从广播室传来,带着点释然的笑,“爸爸说,当玫瑰重新开满图书馆,妈妈就能...”

她突然哽咽,说不下去了。监控屏幕上显示,林月云正走向针灸模型,她的白发在晨光中渐渐变黑,脸上的皱纹也淡了很多,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疏桐...”林月云伸出手,触碰翡翠玫瑰的瞬间,模型突然展开全息影像。林疏桐微笑着,递来一朵虚拟的玫瑰:“月云,我骗了你——肺癌晚期是假的,只为逼你好好养病。你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影像突然转向镜头,对着不知乘月的方向:“乘月,爸爸的针灸术...其实是你妈妈教的。她才是最厉害的医生。”

广播室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哗啦”一声。不知乘月撞开门冲了下来,手里攥着一本泛黄的针灸笔记——扉页上写着林月云的名字,字迹娟秀。

“妈妈...”不知乘月跪倒在玫瑰丛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所以这些年您扮成管理员...是在找爸爸藏起的针灸笔记?您想完成他没完成的事?”

林月云从旗袍高领里抽出一根玫瑰金针,针身细得像头发丝:“不,是在等你二叔说出真相——他换掉的药里,有能让你声带再生的成分。当年你声带受损,都是因为他。”

她突然将金针扎入不知乘月的喉间,动作快准狠。不知乘月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那是她五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玫瑰金针最后一道...”林月云轻轻转动针尾,金针在皮肤下微微颤动,“叫‘真相’。能唤醒被谎言封住的声音。”

不知乘月突然开始用原本的声音说话,每个字都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二叔换药那晚...我看见爸爸哭了...他抱着我,说对不起我...”

她的声音突然被警笛打断,尖锐刺耳。一群特种部队冲进图书馆,举着枪大喊:“所有人趴下!接到举报这里藏匿生化武器!重复!藏匿生化武器!”

可奇怪的是,特种部队刚冲进大厅,突然开始呕吐玫瑰花瓣,和之前的二叔一样。为首的军官想举枪,却发现枪管里竟长出了玫瑰嫩芽,绿油油的,还带着露水。

“看窗外!”小雨突然指着天空,声音里满是惊喜。

所有人抬头看去,无数架无人机正从空中飞过,撒下玫瑰花粉。花粉在空中组成一行大字:“玫瑰疗法启动——所有武器都会开花。”

图书馆陷入奇异的寂静,只有花瓣飘落的“沙沙”声。枪械被玫瑰藤缠绕,越缠越紧,防爆盾上开满了粉色的小花,特种兵们茫然地站在原地,接着飘落的花瓣,不知所措。

贺星沉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爸爸的终极专利...原来是这个!他想让世界上再也没有武器!”

全息影像再次出现,林疏桐抱着一盆玫瑰,笑得温柔:“如果所有武器都变成花,世界会不会更美好?我想试试。”

影像突然切换至实验室监控:二叔正偷偷将武器零件混入医疗器材,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所以爸爸才假装肺癌...”不知乘月抚摸着喉间的金针,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他要潜入二叔的武器工厂...把玫瑰疗法装进去...”

林月云突然扯开旗袍下摆,露出一条机械义肢,金属的关节在晨光中闪着光:“我的腿不是癌截肢的——是替你爸挡炸弹时炸伤的。那天他要去工厂装程序,我不放心,跟着去了。”

义肢突然射出一束光,在墙上投射出林疏桐的遗言,红色的字迹清晰可见:“当玫瑰开满世界,请在我的忌日跳支舞。”

图书馆的钟声敲响七下,清脆响亮。所有的玫瑰突然同时凋谢,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汇聚成洪流,冲向后门——

那里站着举着火焰喷射器的二叔,他竟然没死!只是脸色惨白,皮肤已完全变成了玫瑰色,像用玫瑰花瓣做的人。

“哥哥...”他每说一个字都吐出一片花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连死后都在算计我...你好狠的心...”

他举起火焰喷射器,想最后一搏。可喷射器突然卡壳了,玫瑰花瓣从枪口涌出,把他裹成了一朵燃烧的玫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玫瑰疗法最终章...”林月云轻声说,眼神里带着点悲伤,“恶之华,终反噬。你种下的恶,最终会烧死自己。”

晨光彻底照亮图书馆时,谷梁黻看见每本《小王子》里都开着一朵小小的玫瑰,红的、粉的、黄的,煞是好看。小雨将那张泛黄的借书卡抛向空中,卡片在空中变成了玫瑰书签雨,纷纷扬扬地落下。

不知乘月用金针在自己的腕间纹下第100朵玫瑰,鲜血滴落的地方,玫瑰种子破土而出,很快就长出了小小的嫩芽。

“爸爸说...”她迎着晨光张开手臂,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每个孩子都该活在玫瑰盛开的世界。”

谷梁黻翻开那本用玫瑰汁液印刷的《小王子》最后一页。原先空白的地方,浮现出林疏桐的钢笔素描:穿图书馆制服的谷梁黻,正将玫瑰书签递给小时候的小雨,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温暖极了。

画下标着一行小字:“致谷老师——谢谢您守护第100朵玫瑰。”

图书馆的门突然被撞开,“砰”的一声。一群穿病号服的女人们涌进来,她们的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神情,每人腕间都纹着玫瑰——谷梁黻认得其中几个,是之前在疗养院见过的,她们都是二叔药物实验的受害者。

“玫瑰开了...”她们齐声说,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喜悦,“我们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好了。”

林月云将那枚裂开的翡翠玫瑰抛向空中,玫瑰在空中炸成上千片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印着靶向药的配方,清晰可见。

花瓣雨中,谷梁黻看见长明灯里升起一个微型投影:林疏桐对着镜头微笑,眼神温柔:“现在,真正的玫瑰疗法才开始——”

投影突然被突然疯长的玫瑰藤吞噬,藤条缠绕着灯座,很快就把灯完全遮住了。图书馆开始剧烈震动,所有的书架“轰隆轰隆”地崩塌,变成了一片玫瑰丛,密密麻麻的,望不到边。

谷梁黻坠入花丛的瞬间,听见林疏桐的最后一句话,轻得像风:

“小心玫瑰有刺。”

话音刚落,她感觉手心一阵刺痛——被一朵玫瑰的刺扎到了。血珠滴落在玫瑰花瓣上,那朵玫瑰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花瓣层层张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枚小小的、闪着光的东西。谷梁黻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周围的玫瑰丛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卷了进去。天旋地转中,她只听见小雨惊恐的喊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漩涡卷着玫瑰刺的冷香和花瓣的柔暖翻涌时,谷梁黻攥紧了手心那点刺痛——血珠早被旋风吹成了雾,可刺尖扎出的红痕还在发烫。等天旋地转的晕沉散去,她落在片软乎乎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儿童区那只狐狸玩偶的耳朵,绒毛上还沾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周围静得很,连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都没了。

长明灯悬在头顶,光比之前暗了些,灯罩上攀着的玫瑰藤蔫蔫的,像是刚谢过一场盛花期。第三排书架还立在老地方,只是架上的书少了大半,剩下的几本歪歪扭扭挤着,最上面那本《夜航》的书脊裂了道缝,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借书卡。

谷梁黻爬起来时,脚踝磕到个硬东西。是那枚木头盘扣,不知乘月旗袍上掉的那枚,此刻正滚在狐狸玩偶脚边,苦杏仁味淡得快闻不见了。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盘扣,身后突然传来“啪嗒”一声——是书页合上的声音。

第三排书架前的小椅子上,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正用手指摩挲《小王子》的封面,指尖划过磨损的书角时,谷梁黻看见他右手小指上有道弯月似的疤——和不知乘月描述的林疏桐一模一样。

“您说的‘小心玫瑰有刺’,是指这个?”谷梁黻攥紧手心的刺痕,声音比自己想的稳。

男人没回头,只是把《小王子》往旁边推了推,露出压在下面的东西:枚玫瑰形状的银针,针尾坠着丝绒绳,绳上拴着半块翡翠——是那枚裂成两半的戒指剩下的一半。“刺是提醒人记着疼,”他指尖点了点银针,“可疼过之后,总得有人捡起来看看,刺尖藏没藏着别的。”

谷梁黻走过去时,才发现他衬衫袖口沾着点蓝墨水,和自己之前蹭到柜角的那片晕得一样,灰蓝灰蓝的,像没画完的云。“您不是……”她没说下去——全息影像里的林疏桐明明瘦得脱了形,眼前这人却肩背挺直,连鬓角的白发都透着点精神。

“二叔烧图书馆那天,我在地下书库。”男人终于转头,眼角的细纹里落着长明灯的光,“玫瑰书签聚成的漩涡能挡火,也能藏人。”他指了指《小王子》扉页新添的字迹,“小雨和贺星沉把书借到第一百次时,漩涡就松了。”

字迹是铅笔写的,歪歪扭扭像小虫爬:“爸爸说玫瑰刺扎了会疼,但疼过就记得要护着花。——小雨留”

谷梁黻突然看见他衬衫口袋露出的东西:半截橡皮,正是自己之前蹭墨渍用的那块,橡皮屑还沾在上面,淡得像层雾。“那地下书库的水……”

“是二叔藏的神经毒素溶解液。”男人把银针捏起来,对着光转了转,针身映出细小的刻度,“他在玫瑰书签上涂了毒,以为能借着花瓣飘满全城时扩散开。可惜他忘了,玫瑰汁能解他的毒。”

谷梁黻想起水底那朵荧光玫瑰,突然明白过来:“所以您让书签聚成玫瑰,是为了……”

“让毒素往一处走。”男人把银针放回书里,手指在“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那行字上顿了顿,“乘月用金针扎二叔的时候,毒素就顺着他吐的花瓣排得差不多了。现在剩下的这点,够他在牢里好好‘忏悔’了。”

窗外突然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谷梁黻扒着窗户看,图书馆前的空地上摆着排新书架,穿恐龙连帽衫的小男孩正举着《小王子》跑,身后跟着几个系红领巾的孩子,每人手里都攥着片玫瑰书签。贺星沉蹲在旁边修围栏,林月云站在他身后递钉子,白发黑了大半,正低头给书签系丝绒绳。

“那不知乘月呢?”谷梁黻回头时,男人正把那半块翡翠往盘扣上嵌,木头和翡翠磕出轻响,倒像朵没开全的花。

“她在疗养院学针灸。”男人把拼好的“花”放在小椅子上,“林月云说,等她能给病人扎‘真相’针了,就准她来图书馆当管理员。”他指了指狐狸玩偶肚子上的拉链,“里面有样东西,麻烦您递过来。”

拉链拉开时,谷梁黻愣了愣——是那本用玫瑰汁液印刷的《小王子》,书页上的血红色淡了些,变成了温柔的粉。最末页夹着张照片,是林疏桐抱着婴儿时的不知乘月,女人站在旁边笑,眉眼和林月云像得很,腕间纹着朵小小的玫瑰。

“这是乘月的妈妈,”男人指尖拂过照片边缘,“当年她不是病死的,是二叔偷偷换了她的降压药。我演肺癌晚期,就是怕乘月知道了去找二叔拼命。”

照片背面写着行字,是用钢笔描的:“玫瑰开时,要让孩子看见光,不是看见恨。”

长明灯突然“滋啦”闪了闪,光影晃过书架时,谷梁黻看见第三排书架最底层,露出个熟悉的封面——是小雨那张泛黄的借书卡,此刻正夹在《星间飞行》里,卡背面的分子式在光下亮得像碎钻。

“专利早就公开了。”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但总得留个念想,让孩子们知道,书里藏着人,人心里藏着花。”他起身时,白衬衫下摆扫过小椅子,那枚拼好的“花”掉在地上,滚到谷梁黻脚边。

她弯腰去捡时,指尖又被扎了下——不是玫瑰刺,是盘扣边缘的木刺,细小得很,却疼得清楚。

等她揉着指尖抬头,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阳光斜斜切过他的背影,把影子拉得老长,像谁摊开的泛黄宣纸。他抬手挥了挥,没回头,声音混着窗外的笑闹飘过来:“记得把书摆好,下午还有孩子来借书呢。”

谷梁黻把“花”放在书架上时,看见《夜航》里的玫瑰书签正慢慢舒展,叶脉上渗出点露水似的东西,滴在借书卡上,晕开一小片淡粉——像朵刚发芽的玫瑰。

长明灯彻底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书页上,旧纸张的霉味混着柠檬消毒水的香,还有点淡淡的玫瑰刺的腥甜。她蹲下来整理剩下的书,米色亚麻衬衫的袖口蹭到柜角,这次没沾到蓝墨水,只蹭下片小小的玫瑰花瓣,软乎乎地落在《小王子》的第21章上。

窗外的笑闹声越来越近,像是有孩子正往儿童区跑。谷梁黻把书签夹回书里,突然想起男人刚才的话——疼过之后,总得有人捡起来看看,刺尖藏没藏着别的。

她低头看向手心的红痕,那里正慢慢消下去,只留下点浅浅的印,像朵没开全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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