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穿行于云海之上,罡风在护罩外呼啸,舟内却是一片沉寂。
陈昀倚着船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储物袋。
指尖传来的冰冷滑腻触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那卷从血腾身上搜刮来的暗红卷轴!
《血灵诀》!
李清风长老刚刚揭示的至尊魔功之名,如同烙印般烫在脑海。
“怎么?”李清风的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平和,将陈昀从沉思中惊醒。
他看着陈昀三人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不必如此惊骇。这部功法……有些特殊。”
李清风的目光投向无垠云海,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在讲述一个流传万古的禁忌传说:“《血灵诀》,乃远古血魔族至尊——血灵所创,距今已逾千万载。它确确实实是一部货真价实的至尊级功法,甚至在炼血境这一奠基领域,其霸道与精妙,足以凌驾于某些主宰级功法之上,堪称古往今来炼血境的第一法门!”
陈昀屏息凝神,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至尊功法!
这是足以让任何初窥仙途者心神摇曳的存在。
“然而,”李清风话锋陡转,如同冰水浇头,“它迥异于其他被种族奉为至宝、严密守护的至尊传承。《血灵诀》如同瘟疫,散布于诸天万界。只要你信奉血魔,持续不断地向那冥冥中的‘血灵’献祭鲜活的生命,便能获得它的‘恩赐’。”
“如此……廉价?”陈昀下意识地低语,眉头紧锁。
“呵呵,”李清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目光锐利如刀,“世间最廉价的,往往需付出最昂贵的代价。所有修炼《血灵诀》者,无论种族,无论天赋高低,最终都只通向一个终点——成为‘血灵’的祭品!”
陈昀只觉得怀中的卷轴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要灼穿衣物。
“要么,在无尽的嗜血渴望中彻底迷失心智,沦为只知杀戮与汲取的‘血奴’,最终被血灵一口吞噬;要么,在献祭的深渊中越陷越深,直至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灵魂,都彻底献上祭坛!”
李清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也带着斩钉截铁的冷酷。
陈昀脑中灵光一闪,急切问道:“那……若只修炼至炼血境便停下呢?是否可摆脱这宿命?”
李清风的回答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曾有至尊大能深入剖析此功,得出结论:《血灵诀》本身就是一种无解的剧毒!一旦开始修炼,剧毒便已入髓侵魂。抗性弱者,顷刻疯魔;抗性强者,也不过是延缓毒发的时间罢了。纵使你停下修炼,那毒素亦如附骨之疽,只会不断蔓延、加深,终将噬尽你的生机!”
寒意,从陈昀的脊椎骨一路蔓延至天灵盖。
世间竟有如此恶毒、如此霸道的功法!
创造它的目的何在?
“你定在疑惑,血灵至尊为何要创此邪功?”李清风仿佛看穿了他翻腾的心绪,目光幽深,“古老的传言揭示:所有被献祭的血肉与灵魂,都化作了血灵复活的养料,积蓄着他归来的力量!他在等待,等待那复生之日,甚至……冲击那至高无上的主宰之境!正因如此,这部功法才被刻意散布万界,化作一张无形巨网,捕捉着诸天万灵心底潜藏的贪婪。”
陈昀久久无言,心中翻江倒海。
这血灵至尊,不仅实力通天,更是将生灵本性中的贪婪与侥幸拿捏得死死的,布下这跨越万古的恶毒棋局!
“难道……就无人能打破这诅咒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李清风的摇头彻底熄灭了这点星火:“没有。即便是那些惊才绝艳、曾以此功踏入至尊领域的绝世天骄,最终……也不过是血灵至尊漫长复苏路上,一顿更为丰盛的‘大餐’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昀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语重心长:“莫要高估自己的定力,低估这魔功的侵蚀。古往今来,多少自命不凡的人族天骄,为了打下那‘炼血境第一’的所谓无上道基,铤而走险修炼此诀?他们,都成了警示后人的累累白骨。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去做没把握的事。”
陈昀心头剧震,对上李清风那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多谢长老警醒!弟子……只想好好活着!”
他话语中的决绝,清晰无误地表明,他已深刻理解了这魔功的恐怖,绝不会触碰。
李清风微微颔首,视线又掠过陈昀身后的墨琼和啸天。
那孩童依旧懵懂天真,黑狼也还是那副憨厚模样,毫无异常气息。
但这哥仨身上笼罩的谜团,却让他这化神境修士也感到一丝捉摸不透的诡异。
他只能在心底默念:但愿老夫今日的选择,没有看错人。
飞舟继续平稳前行,舟内重归沉寂。
陈昀靠在船舷边,眉头深锁。
《血灵诀》已成烫手山芋,但更紧迫的危机已浮出水面——宗门内那条潜藏的“毒蛇”!
对方与血绝老鬼勾结,目标明确指向他们一行。
若非老魔需要活祭品,他们早已尸骨无存。
而“恰好”有弟子发现血绝踪迹引来援军?这巧合太过刻意!
他虽只是小小杂役,无力追查,但这笔血债,他记下了!
任何想置他和兄弟于死地者,他必百倍奉还!
更现实的难题如同巨石压在心头——淬体资源!
四次淬体就耗尽了那恐怖的血池能量,后续五轮所需的天文数字资源,从何而来?财侣法地,财字当头!
没有资源,何谈仙途?
墨琼和啸天似乎感受到他的沉重,安静地依偎在他脚边,用纯粹的眼神传递着无声的陪伴。
看着他们全然信任、无忧无虑的模样,陈昀心中猛地一颤。
是为了什么踏上这条路?
是为了逍遥天地,自在洒脱!
为何如今却被恐惧、猜疑、资源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何时竟陷入了这自缚的死胡同?
“啪!”陈昀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迷茫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明!
“哈哈!”他忽然朗声笑了起来,引得墨琼和啸天疑惑地抬头,憨憨地望着他。
“修者所求,本是天地至理,宇宙玄奥!”陈昀的声音带着久违的豁达与豪情,在云海间回荡,“修为境界,不过是追寻大道过程中的舟楫与灯火,岂能让这舟楫成了牢笼,让这灯火反灼己身?”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浩瀚苍穹:“天塌下来又如何?只要我们兄弟三人能好好活着,并肩同行,便是最大的逍遥!何必为那尚未到来的明日忧心忡忡,徒增烦恼!”
墨琼闻言,咧开嘴,露出纯粹无邪的笑容。啸天也仿佛听懂了一般,仰头发出一声悠长而畅快的“嗷呜——”,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这一刻,陈昀感觉自己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
这一年来,他执着于仙途,殚精竭虑,几乎忘却了在凡尘百年间,三人相依为命、随遇而安、苦中作乐的那份洒脱与自在。
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情谊与简单的快乐,才是支撑他们走到今天的根本。
“初心不改,方得始终!”他低语,眼中光华内蕴,心境豁然开朗。
立于舟首的李清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陈昀那发自内心的笑声,墨琼与啸天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偎,像一道清泉,无声地冲刷着他因千年修道、宗门重担而蒙尘的心境。
自己当年踏上仙途,所追求的,不也是这般无拘无束的逍遥吗?
如今……本心何在?
他心中喟然长叹,默默祈愿:但愿这三个奇异的少年郎,能永远守住这份赤子之心。
约莫半日后,飞舟与另外两道流光汇合。
赤发微胖的烈阳长老捶胸顿足,声若洪钟:“他奶奶的!血绝老鬼这滑溜的泥鳅!所有攻击都不过是虚晃一枪,一门心思血遁逃命!这般燃烧修为根基、折损寿元的亡命遁法,没个两三百年,他休想恢复元气!”
他周身火气缭绕,显然气得不轻。
另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云渺长老则捋着长须,声音飘渺:“此次能重创此獠,已属不易。经此一役,他必如惊弓之鸟,隐匿更深,恐怕……已遁出我流云宗地界了。”
李清风点头附和:“烈阳长老所言极是,其伤势沉重,非长久闭关不可。为防其伤愈后为祸更烈,当速速上报人皇殿,通令洛山界各宗严加防范。此獠欲恢复,必再行那血食邪法!”
“正该如此!”两位长老齐声应道。这时,烈阳长老的目光才落到角落的陈昀三人身上,带着一丝审视:“清风,这两个娃娃是……?”
“哦,”李清风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乃老夫千年前凡俗族裔的后人,一年前来流云城谋了个杂役差事。此番因公外出,遭了无妄之灾,幸得遇见老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一阶命相?”烈阳长老和云渺长老闻言,眼中的探究之色瞬间消散,兴趣缺缺地转开了视线。
对他们而言,一个无法修行的凡俗后裔,实在不值得多费心神。
陈昀垂首侍立一旁,沉默不语,将一切尽收耳中。
血绝老鬼未死!
这消息如同悬顶之剑。
老魔与宗门内鬼勾结,如今爱孙惨死,老巢被毁,自身也几乎被打残,此等深仇大恨,他岂会善罢甘休?
那枚跨界令和《血灵诀》卷轴,恐怕就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火种!
这个祸患,必须时刻警惕!
他脑中飞速推演着飞舟遇袭的每一个细节:精准的伏杀、隔绝的传讯、老魔那句“那就没错了”、以及“恰好”出现的报信弟子……这环环相扣的杀局背后,必然藏着一条阴冷的毒蛇。
对方在暗,他在明,处境凶险。
李清风虽答应让他“大张旗鼓”地回宗,作为引出内鬼的诱饵,但这也意味着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暗箭之下。
就在陈昀心思电转,谋划着如何在宗门内活下去并揪出幕后黑手之时,远在已成焦土废墟的山谷深处。
一道气息奄奄、浑身浴血、如同破碎布偶般的佝偻身影,艰难地从一堆乱石焦土下爬出,正是侥幸逃脱的血绝老鬼。
他付出的代价惨重到无以复加,修为跌落谷底,寿元更是燃烧殆尽,仅凭着一股刻骨的怨毒支撑着残躯。
他踉跄着扑向那被雷霆彻底轰塌的山洞废墟,不顾一切地挖掘着。
当看到孙子血腾那被砸入岩壁、内脏掏空、惨不忍睹的残骸时,一股撕心裂肺的悲嚎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滔天恨意!
这绝非李清风格杀勿论的雷法所为!
是谁?!
于北承?
还是……
“跨界令……《血灵诀》……”血绝老鬼布满血丝的眼中,陡然射出两道怨毒至极的幽光,如同地狱之火在燃烧。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黑血。
黑血并未落地,而是在空中诡异地蠕动、交织,最终凝聚成一道微不可查、却散发着阴冷邪恶气息的暗红血咒印记!
“窃我至宝,杀我孙儿……我血绝在此立誓!纵使焚尽残魂,堕入无间,也定要找到你!饮尔血,啖尔肉,将尔等魂魄永镇血海,受尽万世煎熬——!!!”
无声的诅咒在山谷废墟间回荡。那枚由他最后精血凝聚的追踪血咒,如同活物般微微一颤,瞬间化作一道无形的血线,穿透虚空,遥遥指向了流云宗的方向……
而飞舟之上,正凝望着宗门方向云霞的陈昀,对此浑然不觉。
那枚静静躺在他储物袋中的黑色跨界令,其内部一道微不可察的诡异符文,与远方那道新生的血咒,产生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极其隐晦的共鸣波动。
一场由贪婪、仇恨与至尊魔功交织而成的致命风暴,已然在无声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