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有点乱。
一堆人围着大石头。
大家倒不是有多好奇这个石头为什么通灵——你都修真了，神神鬼鬼见怪不怪了，又怎么会对一个石头为什么通灵细究呢？
就不能是里面有只猴子还没生出来？
又或是还在等一场阆苑仙葩，美玉无瑕的一场大梦呢？
所以，大家围着石头，主要不是好奇，而是……
“日内瓦，退钱！”
“对，退钱！”
一堆人围着大石头，还有大石头里的钱青青。
这场小小的民间赛事活动一举成为西南角的顶流！有事儿没事儿的都要过来瞧瞧怎么回事儿。
隔壁玩行为艺术，表演发呆大赛的现场，直接破功了一大半。
“大家别激动嘛！我和这大石头不认识，真不认识！这石头是主办方找来的啊！”钱青青慌慌张张的解释，“药是正经好药！真的！我自己都吃呢！正经药的！”
对，她说的没错。
我亲眼目睹，她酷酷炫那个白虎大力丸。
就在这时，有个中州来的看客，忽然道：“白虎大力丸不是好几十年前的传销丹药么？”
这话一开口，钱青青就不乐意了。
“做什么！就不能是重名了么？！我这白虎大力丸，是我自己手搓的！真材实料！”
只是任由钱青青如何解释，众人根本不打算放过她。
钱青青冷哼一声。
“算命的说我这条命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我不同意。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应该由自己决定！”
钱青青一跺脚，背后真有白虎虚影出现——
你不是神龙岛岛主么，为什么背后是白虎？！
白虎咆哮一声，震退众人。
再一跺脚，就要飞身而起时，一张天罗地网兜头洒了下来。
钱青青：“？？？”
只见黄毛主席，领着六如的执勤修士分开人群，道：“都让让，都让让！六如仙长，您请，就这里，这个人卖假药！扰乱赛事秩序！”
六如弟子走过来蹙眉道：“我们怀疑你没有《零售药店经营许可证》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钱青青一怔，道：“仙长，等一下，我能解释！我有经营许可！”
她在往里面，把手伸到袖子里面开始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食品卫生许可证》。
六如弟子面色一寒。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
钱青青又摸了摸，总算摸出来一张《零售药店经营许可证》。
“仙长，您看，我是合法合规卖药！我这白虎大力丸是保健品！吃了强身健体，无副作用的！仙长，您尝尝？！很好吃的！有酸甜口、麻辣口、五香牛肉口……”
六如弟子仔细看了看许可证，确认无误后，忽然道。
“你的消防证呢。给我看看。”
钱青青睁大了眼睛。
“哈？！消防！？为什么我需要办消防证？！我连店铺都没有，为什么要消防？！”
“就是说你没有消防证明咯？”
六如弟子眯起了眼睛。
钱青青眼见六如弟子神色不善，忽然道：“那个我是水灵根！我水法很厉害的！我消防肯定没问题！我甚至可以出消防任务！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一路上‘喂唔喂唔’的自己配音过去！”
六如弟子二话不说，抓起天罗地网开始封口。
“没有消防证，你就不安全知道么！跟我们回治安所，交了罚款再说！”
“等一下呀！你们别只抓我呀！我知道有个人王斋的药铺，连零售药店许可证还没有呢啊！”
六如弟子就像是从林子里活捉了野猪一样，抓着网，托着钱青青往外走。
“看什么看？！散了都散了！”
“仙长，她卖假药坑了我们钱，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日内瓦，退钱！”
“那你们和我去治安所处理，都不许闹事啊！真要闹事，就不是治安所了，就给我去四门法司！”
说是这么说，可眼下六如弟子形单影只，而参赛选手人多势众。
根本不听。
“退钱”的声浪此起彼伏，人群围着被天罗地网兜住、还在挣扎辩解的钱青青和六如弟子，乱哄哄吵作一团。
赛事组委会倒是并不着急。
他们举办这个说唱大赛的初心是为了传播嘻哈文化，互相交流一下艺术成果。
但随着半个月前那突如其来的1000万灵石，赛事组就已经放宽心思了。
大赛，肯定是要办的。
不办，肯定是要被追杀的。
可他们又不着急。
刨除用工费用，展台装修费用，他们手里还能剩950万灵石！
950万！
这还传播什么嘻哈，搞什么地下艺术，他们满脑子回去躺平！
天天过富人的日子，早上要喝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煎饼果子窝俩鸡蛋，加肠也要加双份！
慢慢来呗！
我正看的起劲，忽然感觉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
转头，正对上小师姐沈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飞快地朝我眨了眨眼，小巧的下巴朝着人群外围不易察觉地一努。
心领神会。
小师姐现在身份不一般，是超级评委，不能大张旗鼓的和“这就是rapper”选手走在一起。
影响不好。
毕竟她现在还在凹公正的说唱卫士的人设！
不能闹绯闻！
我们俩便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钱青青和六如弟子吸引，悄无声息地矮下身子，借着前面几个高大看客的遮挡，灵活地在人缝中穿梭。绕过几个还在义愤填膺喊着“退钱”的修士，三拐两绕，终于从这片混乱的旋涡边缘成功“突围”。
一扭头，沈鸢不见了。
随后……
“嘿！”一声清脆的轻呼在身侧响起！
沈鸢像只蓄势待发许久的小兔子，“噌”地一下从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草靶子后面窜了出来！
下一秒，一条温软的手臂就无比自然、无比熟稔地穿过了我的臂弯，肆无忌惮地挎住了我。
这不是第一次。
但以往不是她害怕，就是为了让我帮她挡掉莫名其妙的搭讪。
可眼下我觉得沈鸢别有用心。
她整个人都顺势贴了过来。
“我好饿！都中午了！”
“师姐，你是不是靠的太……”
我刚开口，小师姐便打断道：“哎呀，挎一下嘛！不然又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搭讪！”
我：“……”
好吧。
很合理。
就这么一小会，周围就有男修士跃跃欲试的想要过来——哪怕小师姐身边还有我，还挎着我的胳膊……
沈鸢仰着笑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所以——” 她拖长了尾音，笑盈盈道，“我们吃什么去？”
说着，还浅浅的蹦了一下。
阳光洒在她明媚的笑脸上，让我有些睁不开眼，匆匆收回目光。
一边努力忽略手臂上传来的温热，一边在脑海中搜寻附近的食肆。
“让我想想……”
沿着主干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一段。
街道愈发热闹起来，两旁店铺林立，食物的香气也开始隐隐飘散。
就在我几乎要锁定一家口碑不错的汤包店时——
沈鸢挎着我的手臂突然一紧，停下脚步，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咦？！”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不远处，是一家挂着“人王斋”古朴招牌的药铺门前，景象与周围店铺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诡异的火爆！
人王斋。
我记得三十六岛神龙岛岛主钱青青在说唱大赛展台区域的主要商业竞争对手，就是这个人王斋。
这么多人难道都是买九龙拉棺的？！
仔细看去，却又不是。
队伍里有穿着粗布短打、一脸愁苦的凡人，攥着几个铜板，眼神里满是期盼和忐忑；
也有气息沉稳、但面色带着焦虑的修士，不时踮脚张望；
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黄牛”模样的家伙，眼神滴溜溜乱转，在队伍旁边低声询问着什么，手里还攥着几个小药瓶。
药铺的门板只开了一半，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 站在门口，扯着嗓子维持秩序：“别挤！都别挤！按顺序来！今天的‘特效药’数量有限！每人限购一瓶！”
“特效药？”
小师姐瞬间来了精神！
那双原本只装着“饿”的眼睛，“唰”地一下 亮了起来，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和探究欲！
沈鸢是个排队爱好者！
见了队，就想排的那种！
排队去买限量点心，排队去买限量甜水，排队去见二师姐的签售……
眼见大事不妙，赶忙将沈鸢拖走。
“小师姐，别闹了！快走，我们去吃饭！回来还要参加说唱大赛啊！”
“哎呀！我看看嘛！看看也不行？！”
我往前面拖，小师姐往后面拽。
……
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
不做事，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鬼宿弟子，如今不参与执勤，又不做脏活，那就要拆分重组。
而为了不让鬼宿被打散，又不让鬼宿弟子道心蒙尘，那就要有人站出来。
燕歌。
燕歌承揽了这半月以来所有情事。
短短半个月，她就杀了以往十年来人数的总和。
算起来，她也只出手了两次。
一次是大有城内，有人联合商户，抗议城主的税收政策。
发起者被灭门屠户。
一次也是大有城内，有人与五华长老的门人起了冲突。
为了立威诛杀九族。
两次共计三百二十三人。
不论善恶。
不论老幼。
当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对她哭泣时；
当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跪在她面前乞饶时；
当看着八九岁的弟弟挡在姐姐身前时；
以君子德行立身的燕歌崩溃了……
她感觉自己身上都沾着粘稠的血。
浓浓的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掉。
然后，她就麻木了。
一向喜洁的她，甚至可以穿着染血的衣服睡觉。
再然后，她就死了。
如今，只是一个长得像燕歌，名字叫燕歌的躯壳。
这个躯壳，提着长剑，出现在了人王斋的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