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坊正的默许,柳枝巷果然清静了不少。至少,再没有陌生面孔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岑卿得以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应对市场竞争和开拓新渠道上。
包装与体验的升级很快见到了成效。那些核心的老茶客、酒客,拿到小巧齐整、附赠甘草签的豆干包,或是摆盘精致的凉拌丝时,脸上都露出了更为满意的神色。有人甚至打趣道:“岑娘子,你这豆干是越做越讲究了,快赶上大酒楼的派头了!”虽是小本生意,但这份被重视的感觉,无形中增强了客户的黏性。
然而,福顺茶楼低价豆干的冲击仍在持续。几家小茶铺的订单量出现了小幅下滑,掌柜的虽未明说,但结算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岑卿看得明白。价格战的阴影,如同梅雨季的湿气,无孔不入,缓慢地侵蚀着她的阵地。
她耐心等待着吴掌柜的消息,同时也在心里反复推演,若真有机会见到望江楼的采办,该如何说辞,如何展示。
这日午后,她正在切制豆干,院门外传来吴掌柜伙计的声音:“岑娘子在吗?我们掌柜请您去铺子里一趟,说是有位客人想见见您。”
岑卿心口猛地一跳,放下刀,净了手,对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深吸一口气,这才挎上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各式样品的小篮子,快步走向悦来茶铺。
茶铺里,吴掌柜正陪着一个穿着藏青色细布长衫、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坐在靠窗的雅座。见岑卿进来,吴掌柜起身笑道:“岑娘子来了。这位是望江楼的刘管事。”
岑卿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刘管事关照,小妇人岑氏。”
刘管事目光如炬,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她衣着干净,举止沉稳,眼神清正,不似寻常小贩那般畏缩或油滑,心下先有了两分好感,微微颔首:“听吴掌柜说,你做的豆干颇有特色?”
“不敢当,只是家传的一点粗浅手艺,混口饭吃。”岑卿谦逊一句,不待对方多问,便主动将篮子放在桌角,掀开盖布,露出里面分门别类、包装各异的样品。
有正常分量的五香素肉干,有精巧小包装的,有凉拌豆干丝,甚至还有一小碟她根据苏小婉方子灵感、用极低成本食材模仿的“简易版翠玉卷”(用的是焯水的白菜叶代替黄瓜,胡萝卜丝代替山楂糕)。
“刘管事,吴掌柜,请品评。”她将筷子递上,声音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
刘管事先是拿起正常包装的豆干,仔细观察色泽、厚薄,又闻了闻气味,这才放入口中。他咀嚼得很慢,很仔细,眉头微蹙,似乎在分辨每一种香料的味道和融合程度。
接着,他又尝了凉拌丝,点了点头:“清爽,开胃。”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碟“简易版翠玉卷”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夹起一个尝了,沉吟道:“这心思倒是巧,虽用料寻常,但搭配得宜,模样也讨喜。”
岑卿心中稍定,知道有戏。
刘管事放下筷子,看向岑卿,直接问道:“你这豆干,若我望江楼要,每日能供多少?价钱几何?”
岑卿早已打好腹稿,从容答道:“回刘管事,目前每日稳定产出三十斤上下。若贵楼需要,小妇人可调整工序,优先保证供应,五十斤内应无问题。价钱……按批发价算,这五香豆干,算您四文钱一斤(比零售便宜近半),凉拌丝因多些工序,六文一斤。这‘翠玉卷’……若贵楼有兴趣,小妇人可再核算成本。”
这个价格,是她反复计算过的。比零售低,但保留了合理的利润空间,也比福顺茶楼那种劣质豆干的成本高出一大截,确保了品质。
刘管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里快速盘算。望江楼是城西有名的酒楼,客流量大,后厨每日消耗的配菜、凉盘数量可观。这豆干味道确实独特,品质稳定,那凉拌丝和翠玉卷的思路也新颖,若能作为特色小菜推出,或许能吸引不少客人。四文、六文的价格,对于酒楼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品质可能保证?”他最后确认道,“每日清晨,准时送到后门,不得有误。”
“刘管事放心,小妇人以此为生,断不敢自砸招牌。每日卯时三刻,必定准时送到。”岑卿语气坚定。
刘管事终于点了点头:“成。那先每日送十斤五香豆干,五斤凉拌丝过来试试。就按你说的价。若卖得好,再增加。”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令牌递给岑卿,“凭此物,到后门找张婆子交接。”
“多谢刘管事!”岑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双手接过令牌,如同接过一道通往新世界的门符。
离开悦来茶铺时,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岑卿紧紧握着那枚还带着刘管事体温的令牌,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望江楼!她竟然真的拿下了望江楼的订单!
虽然只是试单,但这意味着她的豆干得到了真正意义上大客户的认可!这意味着一条稳定而体面的销路!这意味着,她终于在一定程度上,跳出了与福顺茶楼在低端市场泥潭里的缠斗!
回到柳枝巷,她破例没有立刻开始准备明天的原料,而是拿出那个沉甸甸的陶罐,将里面的铜钱和散碎银子倒出来,仔细清点。
加上望江楼的这笔稳定收入,她每月能攒下的钱,将大大增加。盘下一间小铺面的梦想,似乎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她看着跳跃的灯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