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阿洛”那细微的颤抖和眼中转瞬即逝的涟漪,如同在陈胜被迷雾笼罩的心神中劈开了一道闪电!
“都是假的!”
这个念头如同洪钟大吕,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并非基于复杂的推理,而是源于无数次生死边缘、尤其是在衡州经历过无数幻境磨砺后形成的、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与决断!一旦认定了虚妄,心灯便骤然点亮,照破迷雾!
眼前的景象——那郁郁葱葱却内里腐朽的林木,那明媚却虚假的阳光,甚至怀中这个反应僵硬的“阿洛”——如同被投入烈火的画卷,开始剧烈地扭曲、剥落、褪色!
“咔嚓……轰!”
仿佛有无形的琉璃在他周围破碎,那股粘稠的、阻碍他感知和力量的诡异压力瞬间消失。
陈胜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感受到的是真实的、带着寒意的夜风,以及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
天,依旧是黑的。浓稠的、没有星辰的黑暗,与幻境中“天明”的假象截然不同。
他依旧在那片黑齿部落的营地中央,篝火的余烬早已冷却,只剩下一点暗红的微光。周围空空荡荡,那些载歌载舞的“族人”、那些在夜晚显露真身被啃噬的腐尸,全都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只有他,以及身边依旧沉睡的巫凡和阿洛。
他立刻看向她们。
两人都蜷缩着,似乎睡得很沉,但借着微弱的余光,陈胜清晰地看到,她们的眼角都挂着未干的泪痕。
巫凡的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隐约能听到几个破碎的音节:“阿姆……回家……火塘……” 那是对部落、对亲人的深切思念,是她内心深处从未对外人言说的柔软。
而阿洛,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晶莹的泪珠不断从紧闭的眼睫下渗出,打湿了脸颊。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胸前陈胜给她求来的护身符,用带着哭腔的梦呓反复喃喃:“阿爹……阿洛找不到路了……族人们……在哪里……”
陈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刺痛。
他想起了巫凡曾经偶然提起过的,关于她族人的只言片语——主动的献祭。为了某种信念,或者为了对抗某种更恐怖的存在,她的族人选择了集体走向未知的终结。
他也想起了阿洛的身世——雾林部的莫名消失。一夜之间,整个部落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废墟和年幼的、侥幸存活却失了声的阿洛。
而眼前这黑齿部落的诡异消亡——白日为“活尸”,夜晚显腐朽,最终在时间的加速下彻底湮灭——似乎又是另一种形式的“消失”。
主动献祭、莫名蒸发、诡异湮灭……
这三种不同部落的结局,在此刻,在这片被坤称为“墓场”的诡异之地,仿佛产生了某种遥远而可怕的共鸣。它们是否都指向了这片土地更深层的、吞噬一切的秘密?是否都与那沉睡的、连坤都忌惮的存在有关?
陈胜轻轻擦去阿洛脸上的泪水,又看了一眼沉浸在悲伤梦境中的巫凡。她们背负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沉重。这诡异的幻境,不仅扭曲现实,更会挖掘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伤痛。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死寂的营地。幻境已破,但危险并未解除。那能编织如此逼真假象、甚至加速死物消亡的力量,依旧潜藏在黑暗深处。
天,不知道何时才会亮。或者说,在这片土地上,“天亮”本身,或许就是另一个层面的幻觉。
他必须保持清醒,守护好身边这两个与他命运交织的同伴,在这片真实与虚幻交织、过去与现在纠缠的死亡墓场上,找到一条真正的生路。
他握紧了拳,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无尽的黑暗。
真相的碎片似乎越来越多,但拼凑出的图景,却愈发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