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记下族长的叮嘱,郑重道谢后,便准备带着阿洛转身,朝着东边那片烟雾缭绕、气味独特的巫医聚集区走去。
“等等!”族长砾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陈胜疑惑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砾族长,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只见砾族长从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了几块大小不一、边缘不甚规整、却闪着银白色光泽的金属饼状物,递向陈胜。他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胜兄弟,在部落里待久了,是不是忘了这里的规矩了?你不带上这个,就算找到了能治的巫医,人家凭什么白白出手帮你妹妹看病?”
陈胜猛地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窘迫和恍然。
是了!钱!
在夷洲山林部落里度过了漫长的三年多时光,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最原始的生活方式——以物易物。这种交易方式虽然简单,但却非常实用,让他能够依靠狩猎和采集来满足自己的基本生活需求。
部落之间的交易,并不像外界那样看重货币的价值,而是更注重货物本身的实际价值和彼此的需求。对于他来说,这种简单直接的交易方式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而那种铸造成固定形状的“货币”概念,在他的脑海中几乎已经淡忘了。
然而,当他来到骸骨港时,他发现这里的运行规则与部落大不相同。骸骨港虽然也位于夷洲,但显然已经受到了海外商洲贸易习惯的深刻影响,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半货币化的交易体系。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本能地想要开口拒绝,告诉对方自己有钱。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愣住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青洲和衡洲时,身上确实还带着兑换凭证,但自从在雾林部安顿下来后,那些来自“文明世界”的东西就好像被他遗忘在了某个角落,或许早在衡洲那场惨祸中就已经丢失殆尽了。
此刻的他,除了背上的石斧和几件简陋的行囊之外,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看着砾族长手中那几块粗糙却实实在在的银饼,陈胜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再矫情,伸出双手接了过来。银饼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砾族长的体温。
“多谢族长,是我疏忽了。”陈胜诚恳地说道,将这份人情记在心里。
砾族长摆了摆手:“快去吧,抓紧时间。这里天黑之后,比白天更乱十倍。”
陈胜不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将银饼收进怀中,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紧紧拉住阿洛的手,生怕她在这汹涌的人流中走失。
两人一同融入了这股人流,如两条小鱼般在人潮中穿梭。他们的步伐坚定,目标明确——朝着东区走去。
越往东走,空气中的气味就越发复杂起来。草药的清香、香料的浓郁,以及一些难以言喻的、略带腥臭的古怪气味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街道两旁的摊位也与之前大不相同。这里不再是常见的货物,而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有风干的植物,它们的形状各异,有的像扭曲的藤蔓,有的像干枯的花朵;有奇形怪状的矿石,它们的颜色斑斓,有的闪烁着神秘的光芒,有的则呈现出奇异的纹理;还有浸泡在瓦罐里的蛇虫,它们或盘曲着身体,或张牙舞爪,让人不寒而栗;更有色彩艳丽的羽毛,它们的色彩如此绚烂,仿佛是从彩虹上掉落下来的一般;甚至还有某些不知名生物的骨骼和器官,它们被摆放在一起,显得有些诡异。
许多摊主的穿着打扮也越发怪异。他们身上挂满了各种护符和骨饰,有的还戴着面具,让人难以看清他们的面容。这些摊主的眼神大多浑浊而精明,透露出一种对世事的洞察和对财富的渴望。
阿洛起初有些害怕,她紧紧地靠着陈胜,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角。然而,小孩子的好奇心终究是无法抑制的。她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两旁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
当她看到一些从未见过的、色彩斑斓的毒虫标本时,不禁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似乎这些毒虫会突然活过来咬她一口。但她的目光却又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忍不住偷偷地去看,想要看清楚这些毒虫的模样。
很快,他们来到了巫医聚集的核心区域。这里的人流量稍少一些,但气氛更加诡异。几乎每个摊位或简陋棚屋前,都或坐或躺着一些前来求医问药的人,有的痛苦呻吟,有的肢体扭曲,有的身上散发着脓疮的恶臭。而那些巫医们,则大多忙碌着,有的在捣药,有的在跳着诡异的舞蹈念念有词,有的正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比如用烧红的烙铁烫伤口、或是放着毒血——为病人“治疗”,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胜皱着眉,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忙碌的巫医。大部分看起来要么像是装神弄鬼的骗子,要么手段粗暴得令人咋舌,他实在不放心将阿洛交给他们。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了角落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个简陋的小摊位,地上铺着一张磨损严重的兽皮,上面随意摆放着几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草药,一个小瓦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摊位后面,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麻布袍子、脸上甚至还有些稚气的年轻女孩,正用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与周围忙碌、喧闹甚至有些疯狂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太年轻了,看起来甚至不比阿洛大多少,身上也没有那些老巫医身上常见的诡异饰物和阴沉气息,以至于根本无人问津。
陈胜犹豫了一下。但看着其他巫医要么满员,要么其“医术”令人不敢恭维,他最终还是决定上前试一试。
他拉着阿洛走到那个小摊位前,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铺着兽皮的桌面。
“醒醒。”陈胜的声音尽量放得平和,“来生意了。”
那年轻的女巫医被惊醒,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明显倦意和茫然的脸庞。她揉了揉眼睛,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啊?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