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深渊之下
世界在我脚下分崩离析。
镁光灯像冰冷的刀子,一下下剐在我脸上。台下那些刚才还洋溢着祝福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震惊、鄙夷、和毫不掩饰的看戏的兴奋。窃窃私语声汇成嗡嗡的噪音,冲击着我几乎要碎裂的耳膜。
“我的天,原来谢总早就……”
“这沈家大小姐也太惨了,以为自己钓了个金龟婿,结果是被人当猎物盯了这么多年?”
“嘘!小声点!你没看谢宴深那表情……”
谢宴深。他的手还牢牢地箍在我的腰侧,力道之大,不容我挣脱分毫。他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那双看向我的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的黑暗情绪——是得逞后的满足?还是更深沉的、等待已久的疯狂?
“宝贝,你终于…来到我为你设的局里。”
“现在明白了吗?我的……猎物。”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之前在我耳边的低语,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收紧,再收紧,几乎让我窒息。
我不是猎人。我从来都不是。
我从复仇的执念出发,以为步步为营,却原来每一步都踩在他早已铺好的陷阱上。那些“巧合”的相遇,那些他恰到好处的回应,那些看似被我“打动”的瞬间……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他精心编排的剧本!
巨大的羞辱感淹没了我。不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而是因为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他面前卖力表演,还自以为高明。我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演技”,在他眼里,恐怕都是一场滑稽可笑的小丑戏。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混乱的现场。
是沈琳。她脸上的疯狂和得意已经变成了彻底的崩溃和茫然。她大概以为揭穿的是谢宴深对我的“不忠”,能让我颜面扫地,却没想到扯出了一个更恐怖、更匪夷所思的真相。这个真相,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和承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谢宴深!你告诉我!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她嘶吼着,想要冲上台,却被及时反应过来的保安死死拦住。
谢宴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我身上,仿佛我是他唯一关注的焦点。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我脸上冰凉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别怕。”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只让我觉得更加寒冷刺骨。
怕?我现在何止是怕。我是坠入了深渊,看不到一丝光亮。
台下,我父亲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被继母搀扶着,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在恐慌什么?恐慌谢宴深?还是恐慌这个早已脱离他掌控的、他几乎快要遗忘的大女儿所带来的连锁反应?
谢宴深终于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扫视了一圈混乱的现场。他没有拿话筒,但当他抬起手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时,那股无形的、强大的气场竟然让喧闹的会场渐渐平息下来。
“各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看来今天的婚礼,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
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评论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关于这段视频,”他瞥了一眼已经定格的投影屏幕,上面是我十八岁青涩的脸和他痴迷摩挲的手指,“以及我妻子的一些家事,我想我们需要一些私人空间来处理。”
他用了“妻子”这个词。在这个刚刚被揭露了巨大阴谋的时刻,他用这个词,像是一个冰冷的宣告,一个不容置疑的枷锁。
“今天的仪式就到这里。感谢各位的到来。后续,谢氏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他的话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和反应,揽着我的腰,半强制地带着我,转身走向后台。他的步伐稳健,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微风。
我被动的被他带着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婚纱的裙摆沉重地拖曳着,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镣铐。
后台的工作人员和保镖们鸦雀无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一路无话。
直到被他塞进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里,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才仿佛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坐在我旁边,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我。车窗外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什么为什么?”他反问,语气平淡。
“照片!那个局!一切!”我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积蓄的愤怒、恐惧和屈辱在这一刻爆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耍我很好玩吗?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你面前卖弄风情,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的情绪失控,声音尖锐。
他静静地看着我,任由我发泄。直到我因为激动而微微喘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没有耍你。”
“没有?”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指着窗外那栋还笼罩在混乱中的婚礼场地,“那这是什么?谢宴深,你敢做不敢当吗?”
“我承认我设了局。”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我的灵魂,“但我从未觉得你像小丑。相反,沈心,你一直都很迷人。十八岁的时候是,现在更是。”
他的赞美在此刻听来,像是最恶毒的讽刺。
“迷人?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看着我自投罗网?”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个疯子!”
“也许吧。”他居然承认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但对于你,我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四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嗯。”他淡淡应道,“从你第一次‘偶然’出现在我常去的那家餐厅,穿着那条刻意打扮过的裙子,用沈琳做借口接近我开始。”
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暴露了。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配合我?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为什么还要向我求婚?后面的话,我问不出口,答案似乎已经显而易见——为了今天。为了在最高点,给我最致命的一击,让我彻底沦为他掌心的玩物。
“沈心,”他凑近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你以为只有你在布局吗?从你决定‘勾引’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我局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等待的,就是你主动走向我的这个过程。”
他摩挲着我下巴的皮肤,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你看,即使带着复仇的目的,你依然会为我心动,会为我紧张,会在我面前展现你的聪明和脆弱。这个过程,很美。”
变态!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被我挥开手,也不生气,只是靠回椅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你会习惯的。”
车子终于发动,平稳地驶离了这个让我噩梦开始的地方。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像这景色一样,失控地冲向一个未知的、黑暗的方向。
我没有问他要去哪里。我知道,无论去哪里,我都已经失去了自由。
(七) 金丝雀的牢笼
他带我去的,不是我们之前任何一处住所,而是一栋位于半山腰的、完全陌生的别墅。别墅隐蔽在茂密的林木之中,环境清幽得近乎与世隔绝,高大的铁门和随处可见的摄像头,无声地彰显着这里的戒备森严。
这里不像家,更像一个华丽的金丝雀牢笼。
我被安置在二楼的主卧。房间很大,装修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景,视野极好,却也透着一种无处可逃的绝望。
我的手机在进入这里之后就没有了信号。别墅里的佣人训练有素,对我恭敬却疏离,问什么都只是礼貌地回答“不清楚”或者“谢先生安排的”。我试图用房间里的座机打电话,发现线路也被掐断了。
谢宴深把我彻底关了起来。
他并没有限制我在别墅内的活动,但我清楚,我踏不出这栋房子半步。
那天晚上,他回来了。带着一身微凉的夜露气息。
我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看着他推门进来。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一边,然后松了松领带,朝我走来。
“怎么不开灯?”他说着,按亮了壁灯。
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他英俊的脸,也照亮了我苍白而戒备的神情。
“吃饭了吗?”他在我身边坐下,距离很近。
我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厨房准备了宵夜,想吃点什么?”
“放我走。”我开口,声音冰冷。
他像是没听到,伸手想碰我的头发,被我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顿在半空,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
“家?”我几乎要笑出来,“谢宴深,别自欺欺人了!这里是监狱!你非法拘禁!”
“非法?”他低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我,“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刚刚举行了婚礼,全城皆知。丈夫和妻子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那场婚礼是个笑话!是你阴谋的一部分!”
“法律承认就行。”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结婚证我已经让人办好了。你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谢太太。”
我如遭雷击。他竟然……连结婚证都办好了?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我。在他绝对的权势和缜密的布局面前,我的反抗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我想怎么样?”他重复着我的话,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而专注,他伸出手,这次没有容我躲闪,强势地握住了我的手,指尖摩挲着我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钻戒,“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
“永远被你当成一个有趣的猎物玩弄吗?”我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他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爱上我。”
我愣住了。荒谬感达到了顶点。
他布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用最残忍的方式揭穿,摧毁了我所有的信念和尊严,然后告诉我,他要我爱上他?
“你做梦!”我咬牙切齿地说。
“是不是做梦,我们走着瞧。”他并不动怒,反而凑近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沈心,我们有很长的时间。长到足够让你忘记复仇,忘记一切,眼里只看得到我。”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偏执的笃定,让我不寒而栗。
那天晚上,他留在了主卧。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他只是强硬地抱着我,无论我如何挣扎反抗,都无法挣脱他的怀抱。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缠在我的腰间,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睡吧。”他在我耳边低语,“你需要休息。”
我在他怀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内心充满了巨大的屈辱和恐慌。这个拥抱,比我经历过的任何威胁都要可怕。它代表着一种彻底的占有和掌控。
往后的日子,我就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度过。
我试过绝食,佣人只是默默地把冷掉的食物撤下,换上新的,然后报告给谢宴深。他晚上回来,会亲自端着粥坐在床边,用那种平静无波却不容反抗的语气说:“你不吃,我可以喂你。用我的方式。”
我想起他那些偏执的手段,终究还是屈服了。我不能连最后一点体面都失去。
我试过大吵大闹,砸东西。他只是冷眼看着,然后吩咐人收拾干净,第二天,房间里会换上更昂贵、也更不易被损坏的摆设。
他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慢慢地磨着我的棱角。
他每天晚上都会回来,不管多晚。他会抱着我睡觉,偶尔会跟我说话,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正常的夫妻。他不再提婚礼上的事,也不提那张照片,更不提我的复仇。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驯化,试图让我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触碰,习惯这种被囚禁的生活。
而我,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必须知道真相。他为什么对我执念如此之深?那张十八岁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我不知道的秘密?
愤怒和恐惧无法救我出去,只有冷静,才有可能找到突破口。
我开始不再明显地反抗。我按时吃饭,在别墅里安静地看书,看电影,甚至偶尔会在他回来时,给他一个平静的、不再充满敌意的眼神。
谢宴深似乎很满意我的“变化”。他看我的眼神,那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越来越浓,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近乎温柔的痕迹。
但我心里清楚,那只是假象。
我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揭开所有谜底,并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只是,猎手和猎物的身份,似乎又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八) 裂痕与试探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悄然而至。
谢宴深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公司有急事需要他亲自处理。他临走前,照例嘱咐我“好好待着”,并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我现在已经能勉强自己不躲开了。
他离开后,别墅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我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翻着书。这间书房是他的禁区,平时不允许我单独进入,但今天,不知是疏忽还是觉得我已经“驯服”,他离开时并没有锁门。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知道这里可能有我想要的答案。关于那张照片,关于他所谓的“局”。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书房沉重的实木门。
书房很大,装修是冷硬的黑白灰风格,巨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一尘不染,秩序井然,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严谨得可怕。
我的目标明确——那张照片,或者能找到照片来源的线索。
我小心翼翼地翻找着书桌的抽屉,大部分都锁着。只有一个最底下的抽屉,似乎没有上锁。我屏住呼吸,轻轻拉开。
里面并没有照片。只有一些零散的旧物,一个旧式的怀表,几支用坏了的钢笔,还有一本……看起来像是很多年前的相册?
我的心猛地一跳。伸手将那本皮质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相册拿了出来。
相册很厚,我颤抖着手翻开。
前面几页是一些风景照和模糊的集体照,看起来年代久远。我快速翻过,直到中间几页,我的目光凝固了。
是我。
全都是我。
而且,不仅仅是十八岁那一次!
有我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的侧影,有我和同学在校园里散步的背影,有我刚毕业时穿着职业装匆匆走过街头的瞬间,甚至还有几张,是我在母亲去世后,独自一人坐在墓园里,神情哀伤落寞的样子……
时间跨度,从我高中一直到最近几年!远远早于我开始“勾引”他的计划!
照片的角度大多像是偷拍,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它们被仔细地、一张张地排列在相册里,像是一个无声的、漫长的跟踪记录。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我四肢冰凉。
这根本不是沈琳所说的“一张照片”,这是一个持续了多年的、缜密的监视和窥探!
谢宴深,他像个幽灵一样,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窥视了我的整个青春和成长!
我浑身发抖,几乎拿不稳相册。胃里翻涌着强烈的恶心感。
就在这时,相册里滑落出一张小小的、泛黄的便签纸。
我弯腰捡起来,上面是用钢笔写下的一行字,笔迹凌厉,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偏执,是谢宴深的字迹:
“你是我的。迟早。”
日期,赫然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所以,从那时起,不,甚至可能更早,他就已经盯上我了?他就已经把我视为他的所有物?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比婚礼上的揭露更甚百倍!婚礼上的打击是针对我的复仇计划,而眼前的这一切,是针对我整个人生的、细思极恐的侵占!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柜,冷汗浸湿了后背。
原来我不是跳进了一个局。我根本就是一直活在他布下的局里!我的人生,我的成长,我的悲伤,我的挣扎……可能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沉稳而熟悉。
是谢宴深!他回来了!
我心中大骇,手忙脚乱地想将相册和便签塞回抽屉,恢复原状。但因为太过慌乱,相册的边缘磕碰到了抽屉,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
门把手,被缓缓拧动。
我的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未完待续……)
【沈心发现了更恐怖的真相——谢宴深对她长达多年的监视和占有欲。此刻,谢宴深去而复返,正好撞见她偷翻书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谢宴深会如何对待发现了更深秘密的沈心?沈心又该如何应对这令人窒息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