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周年纪念日。
顾卿挽起长发,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四个小时。灶台上煨着文火慢炖的乳鸽汤,烤箱里是男主傅斯年难得称赞过一次的舒芙蕾,桌中央还摆着一瓶刚空运到的勃艮第红酒。
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勾勒出繁华冰冷的轮廓。
就像她和傅斯年的婚姻,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洞得能听见回声。
一年前的今天,顾家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作为顾家唯一的女儿,她别无选择,只能穿上Valentino的定制婚纱,走向那个她爱了整整十年、却对她毫无感情的男人傅斯年。
一场彻头彻尾的契约婚姻。
傅家注入资金,顾家苟延残喘。而她,则用一年的婚姻自由,换来家族短暂的喘息。
合同条款清晰,公证有效。一年后,双方无异议,婚姻自动解除。
今天是最后一天。
餐桌上铺着她精心挑选的亚麻桌布,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跃。顾卿解下围裙,看了眼时钟,晚上七点。
他或许会回来吧?毕竟,这是最后一天。就算是一场交易,也该有个体面的收场。
她甚至隐隐期待着,或许……这一年里,他是否也曾有过片刻的动心?哪怕只有一秒。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七点,八点,九点……
桌上的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舒芙蕾塌陷下去,像她逐渐下沉的心。
十一点整。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在昏暗的餐桌上格外刺眼。
不是电话,只是一条短信。来自那个她置顶了的、却从未主动给她发过问候的名字——傅斯年。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
只有一行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念念回来了。离婚协议在书房桌上,签了。”
“念念”。
苏念。
那个像梦魇一样横亘在她和傅斯年之间的名字。傅斯年爱而不得、珍藏心底的白月光。
她回来了。
所以,她这个临时演员,也到了该谢幕退场的时候。甚至连最后一面,他都吝于相见,只用一条短信就打发了她。
顾卿握着手机,站在灯火通明却冰冷彻骨的餐厅里,看着那一桌精心准备、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菜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行绝情的字。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契约生效的最后一秒会有奇迹出现吗?
真是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擦掉眼泪,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地走向二楼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果然放着一份文件。
“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一把尖刀,直直插进她的眼眶。
他连这一天都等不及了。或许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苏念回来,就立刻将她扫地出门。
旁边甚至贴心地放着一支万宝龙的钢笔。
顾卿拿起笔,手指冰凉。协议条款简单粗暴,傅家会支付一笔堪称巨额的“赡养费”,足以保证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甚至能勉强填补一些顾家的窟窿。
很慷慨,也很傅斯年 style——用钱解决一切,包括一段为期一年的婚姻。
她目光下移,落在财产分割那条条款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划掉了那笔天价赡养费条款,在旁边空白处潦草地写上:“净身出户。”
从此,两不相欠。
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背。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切割过去十年痴恋的自己。
放下笔,她没有再回头多看这个生活了一年的“家”一眼。
主卧里属于她的东西很少,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就足够装下。所有傅家购置的珠宝、华服、奢侈品,她一件未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唯一的“结婚照”。没有婚纱,没有婚礼,只是在领证那天,被助理催促着在民政局门口拍下的合影。照片上的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眼底却藏着惶然和卑微的爱慕。而他,面无表情,侧脸线条冷硬,目光疏离地看着镜头之外,仿佛身边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拿起照片,想把它扔进垃圾桶,最终却只是轻轻反扣在桌面上。
然后,她拖着行李箱,走下旋转楼梯,穿过空旷的客厅,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傅家权势的大门。
夜风裹挟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片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亮。
再见了,傅斯年。
再见了,她长达十年的单向爱恋。
……
傅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傅斯年结束跨国视频会议时,已是凌晨一点。
他捏了捏眉心,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助理周骁端来一杯黑咖啡。
“傅总,您辛苦了。”
傅斯年接过,抿了一口,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习惯用这种自虐般的方式保持清醒。
“事情办得怎么样?”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周骁立刻反应过来:“夫人……顾小姐已经签好字离开了。律师刚才来过电话。”
傅斯年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她签得倒是爽快。
也好。本就是一场交易,干净利落,符合他的作风。
只是心头那一点莫名的滞涩,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遗憾苏念当年不告而别,而他却用了婚姻这种蠢方式来试图忘却。又或许,只是不习惯某种维持了一年的“习惯”突然被打破。
比如无论多晚回家,总有一盏灯亮着。
比如餐桌上永远温着的、不合他口味的清淡菜肴。
比如那个永远安静地待在角落,眼神带着怯懦和隐忍期待的女人。
“傅总?”周骁见他久不出声,试探地叫了一声。
傅斯年回神,眼神恢复一贯的冷冽:“苏小姐那边安顿好了?”
“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在君悦酒店的总统套房。苏小姐希望明天能和您共进午餐。”
“嗯。”傅斯年颔首,将脑中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清扫出去,“明天上午十点之后的时间空出来。”
“是。”
……
顾卿回到了顾家那座早已徒有其表、只剩下空架子的别墅。
父亲顾启明早已睡下,只有继母王婉如还坐在客厅里,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见到顾卿拖着行李箱进来,她吓了一跳,随即脸上堆起虚假的关切:“卿卿?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和傅先生吵架了?”
顾卿疲惫地摇摇头:“没有。妈,我们离婚了。”
“什么?!”王婉如猛地拔高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离婚?!你怎么能离婚!谁提出的?是不是你惹傅先生不高兴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离了傅家,我们怎么活?那些债主……”
尖锐的嗓音刺得顾卿耳膜生疼。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冲进一楼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王婉如跟到门口,先是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睁大。
“卿卿你……你这个月例假来了没有?”
顾卿趴在洗手台上,用冷水拍打着脸颊,闻言动作猛地一僵。
例假?
好像……推迟快半个月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近期压力太大,内分泌失调……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她的脑海。
她和傅斯年次数寥寥的同房,每次他都做了措施……只有一个月前那次,他喝醉了,回来得特别晚,动作粗暴又急切,似乎忘了……
难道……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王婉如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顿时猜到了七八分,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你是不是怀了傅家的种了?是不是?!”
顾卿猛地抬头,透过镜子看着继母那张因为贪婪和兴奋而几乎扭曲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没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慌,“我只是胃不舒服!”
“你少骗我!”王婉如冲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检查!要是真怀了,这婚就不能离!傅家的长孙,值多少钱你知道吗?!傅斯年他必须负责!”
负责?
顾卿看着继母癫狂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可笑,心口像是被冰碴子填满,又冷又疼。
用孩子来绑住一个厌恶自己、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用孩子作为筹码,去换取金钱和苟延残喘的机会?
那她和母亲当年又有什么区别?她绝不允许自己走到那一步!也绝不让她的孩子,诞生在这样一个冰冷算计、毫无爱的家庭里!
“我说了没有!”顾卿用力甩开继母的手,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决绝,“我和傅斯年已经结束了。彻彻底底结束了!顾家的债务,我会想办法,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她拉起行李箱,不再看继母错愕的脸,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出嫁前的房间。
反锁上门,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跌坐在地。
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预约了最近一家私立妇产医院的早孕检查。
第二天。
检查结果如同命运扔下的又一记重锤——妊娠五周。
看着b超单上那个还只是一个小孕囊的图像,顾卿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小腹上,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里……竟然真的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是她和傅斯年的孩子。
在她们关系彻底终结的时刻,来了一个这样意外的延续。
继母的电话疯狂地打进来,她直接拉黑。
没有丝毫犹豫,她做出了决定。
这个孩子,她要留下。
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与傅斯年无关,与顾家无关,更与那些令人作呕的算计无关。
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一切。
傅斯年给的赡养费她一分没要,工作这几年的积蓄虽然不多,但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她联系了远在南方的大学好友沈薇薇,拜托她帮忙租个房子。
三天后,顾卿没有告诉任何顾家的人,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说明自己会离开一段时间,让他们不必寻找,便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所有的积蓄,踏上了前往南方沿海城市的航班。
飞机起飞,冲入云层。
看着下方逐渐缩小的、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顾卿轻轻抚摸着小腹。
再见,傅斯年。
你好,宝宝。
妈妈会努力,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
傅斯年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顾卿的离开而发生任何改变。
甚至因为苏念的回归,而变得“圆满”起来。
他给了苏念极大的呵护与陪伴,几乎有求必应。媒体拍到的画面里,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商业杂志甚至用“王子与公主的破镜重圆”来形容他们。
所有人都认为,傅太太的位置,很快就要名正言顺地易主了。
但只有傅斯年自己知道,某些东西不对劲。
他开始频繁地失眠。
夜里回到那座空旷冰冷的别墅,尽管苏念有时会过来,为他煲汤,陪他说话,但他总觉得哪里空了一块。
餐桌上不再有永远温着的清淡饭菜和汤品。苏念擅长的是西点红酒,而非中式家常菜。
他习惯性在深夜工作时,伸手去摸桌角的咖啡杯,却好几次差点打翻——以前顾卿总会悄无声息地帮他续上温度刚好的黑咖啡,而现在,需要他按内线叫秘书。
一次商业宴会上,他不经意看到一种顾卿很爱吃的、产自南方的稀有水果。鬼使神差地,他让周骁去买了一些回来。
放进嘴里,清甜微酸,很像她身上的味道。
他怔忡了片刻。
苏念挽住他的手臂,娇嗔:“斯年,你怎么在发呆?这种果子有什么特别吗?”
他回过神,放下水果,淡淡一笑:“没什么。”
心里那点莫名的涟漪,却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开始不自觉地留意手机。
那个安静了一年、从未主动打扰过他的号码,再也没有亮起过。没有问他回不回家吃饭,没有天气转凉的例行提醒,更没有对他和苏念铺天盖地的绯闻发出任何一句质问。
她就像一滴水,彻底蒸发在了他的世界里。
干净利落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种认知,让他无端感到烦躁。
他甚至派人去顾家打听过。回报的消息是,顾卿并未回顾家,据说去了外地散心,归期未定。
“傅总,需要进一步寻找顾小姐的下落吗?”周骁问。
傅斯年沉默片刻,摆了摆手:“不必。”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他尊重。或许,她终于想通,不再对他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样最好。
他试图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在苏念身上,投注在工作上。
苏念是他年少时最初的悸动,是遗憾,是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失而复得,他理应珍惜。
可为什么,午夜梦回,脑海里闪过的,却总是另一张苍白安静、带着隐忍泪光的脸?
……
一个月后。
傅氏集团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商业危机。
竞争对手有备而来,利用傅氏一个重大项目的漏洞,发动了猛烈的攻击,股价震荡,董事会施压。
傅斯年忙得焦头烂额,连续一周吃住在公司。
苏念来看过他几次,送来的都是需要排长队购买的知名甜品店蛋糕,或者她自己烤的、糖分超标的曲奇。
傅斯年看着那些精致的甜点,胃里却莫名想念一碗最简单不过的白粥,配上几样清爽小菜。
那天夜里,他胃病复发,疼得额头冒汗。
苏念手足无措,只会着急地打电话叫医生。
傅斯年忍着剧痛,恍惚间,想起有一次他也是胃疼得厉害,顾卿一声不吭地守了他一夜,用微凉的手指帮他轻轻按摩穴位,缓解疼痛。第二天清晨,她熬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小米粥,软糯香甜,暖胃又暖心。
那时他觉得她惺惺作态,别有用心。
此刻回想,那粥的温度,似乎能透过记忆,熨帖到他此刻冰冷的胃里。
医生赶来,给他打了针,吃了药,疼痛渐渐缓解。
苏念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妆容精致,睫毛卷翘,像个需要人呵护的公主。
傅斯年却毫无睡意,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习惯,早已深入骨髓。
有些温暖,无声无息,却在他毫无察觉时,渗透了他的生活。
而他,竟然后知后觉到如此地步。
第二天,情况稍有好转,他不顾医生劝阻,坚持回公司主持会议。
会议上,对方公司代表态度强硬,步步紧逼,抓住项目中的一个设计缺陷穷追猛打,言辞激烈地贬低傅氏团队的专业能力。
傅氏的设计总监面红耳赤,却一时无法有力反驳。
会议陷入僵局,气氛凝重。
傅斯年面色冷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就在这时,对方代表的一句话,突然触发了他脑海中一个模糊的记忆片段。
他猛地想起,很久以前,大概是在半年多前,他有一次深夜回家,无意中看到顾卿蜷在客厅沙发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什么,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建筑设计类的专业书籍。
他当时只觉得讽刺,一个学艺术出身的落魄千金,还要附庸风雅地研究这些?
被他发现,她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忙合上电脑,眼神慌乱地解释:“只是……随便看看。”
他嗤之以鼻,未予理会。
而现在,那个被他忽略的片段清晰地回放——她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图表和线条,似乎正好与眼下这个被攻击的设计缺陷有关?!而她当时慌乱关掉的文档名称……
傅斯年眼神骤然一凛,立刻对旁边的周骁低声吩咐:“立刻回一趟别墅,找到夫人……顾小姐以前用的那台银色笔记本电脑,立刻送到我办公室!”
周骁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领命而去。
一个小时后,电脑被送到。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打开。有密码。
他尝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错误。
他皱了皱眉,迟疑地输入了结婚纪念日——屏幕应声而亮。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桌面很干净。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命名为“无用功”的文件夹。
点开。
里面是大量关于傅氏这个重大项目的资料、技术文档、还有数十个设计草图方案!
其中有一个标注为“备用方案-优化版”的文件,创建日期,正是在项目出现那个致命缺陷之前的一个月!
他点开文件。
清晰严谨的设计图,详尽的数据分析,以及……完美规避了现有缺陷、并且更加优化高效的解决方案!思路之精妙,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落款处,有一个小小的签名:q. Gu。
顾卿。
竟然真的是她!
在她安静顺从的外表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竟然藏着这样的才华和心思!
她默默地研究他公司的项目,默默地帮他解决了如此巨大的一个隐患,却从未对他提起过一个字!甚至文件名只谦卑地写着“无用功”!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傅斯年。
他想起过去一年,她偶尔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她似乎曾小心翼翼地问过他一句关于项目进度的话,却被他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冷冷堵回……
原来,她不是不关心,而是用错了方式,爱错了人。
傅斯年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沙哑得厉害:“周骁,通知对方,下午重启谈判。另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顾卿!立刻!马上!”
他必须找到她。
他要亲口问她,到底还默默为他做了多少傻事!
他要……
电话那头的周骁,声音却有些迟疑和怪异:“傅总……我们的人,刚刚好像查到一点关于顾小姐的线索了……但是……”
“但是什么?”傅斯年心中莫名一紧。
“但是……我们顺藤摸瓜查下去,发现顾小姐最近一次实名消费记录,是在……一家位于S市的私立妇产医院。时间是在一个月前,她离开后不久。”
“妇产医院?”傅斯年猛地站起身,脑子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她去医院做什么?她病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周骁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艰难地开口:“挂号记录显示的是……早孕检查。”
咔嚓。
傅斯年手中的钢笔,应声而断。
尖锐的碎片刺入掌心,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早孕……检查?
一个月前?
所以,她离开的时候……可能已经……
孩子……
他的孩子?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傅斯年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伴随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和……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狂喜?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闪——她周年纪念日那晚苍白的脸,她果断划掉赡养费条款时决绝的笔迹,她继母那些关于“傅家种”的疯狂话语……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找!”傅斯年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慌,“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就算把整个S市翻过来,也要立刻给我找到她!马上!”
他必须找到她。
立刻,马上!
而与此同时,他的邮箱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一封来自陌生账号的邮件,标题赫然是——“关于苏念,傅总您应该知道的真相”。
傅斯年瞳孔骤缩。
苏念?
真相?
在他刚刚得知顾卿可能怀着他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时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开了那封邮件。
里面会是什么?
是谁发来的?
和他疯狂想要找到的那个女人,又会有怎样的关联?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而网的中心,是那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却可能早已融入他骨血的女人——顾卿。
和他那……未知命运的孩子。
傅斯年死死盯着电脑屏幕,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以一种无法预料的方式,分崩离析,又或许……是重塑开端。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那封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