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荒过后的第一场灯会已落下帷幕,昨夜还挤满人的街面,此刻虽没了夜里的喧嚣,却留着满街的暖意——墙角堆着没拆尽的彩棚支架,石板路上还沾着零星的灯花碎屑,几个孩童正蹲在路边,捡拾着昨夜掉落的琉璃灯碎片,叽叽喳喳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倒让这刚从灾荒里缓过劲的城镇,多了几分鲜活的盼头。
云瑾今日要去城东的药铺取太医为柳姨娘开的调理药方,刚走出云府巷口,就见街口的馄饨铺冒着热气,掌柜的正忙着收拾桌椅,见了她还笑着打招呼:“云小姐早啊,昨儿个灯会的糖糕还剩些,要不要给您装两块?”云瑾笑着摆手谢过,刚要往前走,忽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旁边的破庙里窜出来,像阵旋风似的扑到她面前——不等小烟反应,那身影已经拽走了她挂在腰侧的钱袋,转身就往窄巷里钻。
“小偷!站住!”小烟又惊又气,拔腿就要去追,可那孩子身形灵活得很,穿着件露着胳膊的破单衣,踩着碎石头路跑得飞快,眼看就要钻进更深的胡同。小烟急得跺脚,却见斜刺里伸来一双大手,稳稳地捏住那孩子的后衣领,像拎小猫似的把人提了起来,钱袋“哗啦”一声从孩子手里滑落在地。
“好家伙!跑这么快,练过轻功啊?”十五嚼完最后一口油条,把豆浆碗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腾出一只手点了点孩子手里的钱袋,故意摆出凶巴巴的样子,“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我就把你拎去喂巷口那只胖橘猫!”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件露胳膊肘的破单衣,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泥污,被提在半空还不服气,蹬着细腿大喊:“放开我!谁偷东西了!这钱袋是我捡的!那胖猫昨天还抢我馒头呢,我才不怕它!”
“嘿!你这小屁孩还挺能说!”十五眼睛一瞪,故意把胳膊晃了晃,逗得那孩子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袖子,“捡的?你捡东西还往怀里揣这么快?我看你是想把钱袋当枕头睡吧!”
“十五,别逗他了。”云瑾忍着笑走过去,冲十五摆了摆手。十五立马收了玩笑的样子,却还是故意松了点劲,让那孩子晃了晃,才慢悠悠把人放下来,嘴里还嘀咕:“得,听王妃的!不然这小毛贼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呢!”
那孩子一落地就想跑,却被云瑾叫住:“等等。”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蹲下身,看着孩子戒备的眼神,放缓了语气:“擦擦脸吧,泥都快把眼睛遮住了,小心走路摔着。”
孩子往后缩了缩,盯着云瑾手里的帕子,又偷瞄了眼旁边憋笑的十五,小声嘟囔:“你……你不骂我?”
“你若是急着用钱,大可以跟我说,何必偷呢?”云瑾把帕子递过去,见孩子没接,便伸手轻轻擦了擦他脸颊上的泥污,“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抿了抿嘴,捏着衣角小声说:“没名字。”
“那以后就叫平安吧,平平安安的,多好。”云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小烟说:“去旁边的点心铺,买两盒枣泥酥和一壶热粥来。”
小烟应了声转身离开,平安盯着云瑾的手,又看了看地上的钱袋,忽然弯腰把钱袋捡起来,塞到云瑾手里,小声说:“还给你,我……我不是故意偷的,就是好几天没吃饭了。”
“我知道。”云瑾把钱袋又塞回他手里,“这个你拿着,买点热乎的吃食,再添件薄衣。”
平安愣了愣,捏着钱袋的手紧了紧,眼眶忽然红了。十五在旁边看得直咋舌,凑到云瑾身边,压低声音打趣:“王妃,您这本事可真行!我刚才还想吓吓他,结果您三两句就把人‘收服’了,比王爷对付那些老臣还厉害!”
云瑾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就见平安捧着钱袋,忽然对着她鞠了个躬:“谢谢小姐!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等我能赚钱了,一定还您!”
“好啊,我等着。”云瑾笑着点头,看着平安攥着钱袋跑向点心铺,才转头问十五:“你怎么在这儿?”
十五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闪躲:“那啥……我就是路过!对,路过!正好看见有人偷您的钱袋,这不就顺手帮忙了嘛!”他心里却直打鼓——其实是王爷担心王妃出门不安全,让他悄悄跟着,可这话要是说出来,指不定又要被云瑾说“多此一举”。
云瑾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却没戳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行了,既然是‘路过’,那就一起走吧,正好去布庄看看料子,你帮着拎回来。”
十五立马应下,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这点活儿,我一只手就能搞定!”
云瑾脚步慢了些,看着街面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还有远处传来的孩童笑声,眼底满是温柔——灾荒已过,灯会落幕,可这满街的暖意与生机,才是真正让人安心的“星星之火”。
李妃靠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榻上,手轻轻护着隆起的小腹,眉眼间满是即将为人母的温柔。贴身宫女晚翠正给她剥着新鲜的荔枝,刚递到嘴边,就听殿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伴着陈才人的笑语:“姐姐这儿可真是春意满殿,我在廊下就闻着这清甜的果香了。”
陈才人提着食盒走进来,一身浅碧色宫装衬得她眉眼灵动,见了李妃便笑着屈膝行礼:“臣妾给姐姐请安。听闻姐姐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特意炖了些燕窝莲子羹来,也想沾沾姐姐的喜气,瞧瞧这还没出世的小皇子呢。”
李妃笑着抬手让她起身,声音温和:“快坐,你有心了。这孩子倒也乖巧,近来不怎么折腾我。前几日太后还特意让掌事嬷嬷送了些熟制茯苓粉来,说我怀着龙裔身子重,每日用温水冲些喝能去去滞胀、轻爽些,我尝着细腻顺滑,这几日一直按着太后的嘱咐在喝呢。”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肚子,眼底的笑意更浓,“等他生下来,你若是不嫌弃,便认你做干妈,往后你们也多份亲近。”
陈才人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那臣妾可就先谢过姐姐了!往后定把这孩子当亲骨肉疼,给他做最好看的虎头鞋,教他念诗写字。”说着便凑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想碰李妃的肚子,又怕惊扰了胎儿,手在半空停了停,只轻轻说了句,“真好,能感觉到他在动呢。”
晚翠把燕窝羹盛出来,递到陈才人手里:“才人快尝尝,这是御膳房新采的莲子,炖得软糯得很。”陈才人刚接过碗,就见李妃突然皱紧眉头,手猛地按住小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姐姐,你怎么了?”陈才人心里一慌,手里的碗“哐当”一声落在桌上,燕窝羹洒了一地。不等她反应,李妃突然低呼一声,身下的锦褥竟渗出大片暗红的血迹,顺着榻边往下滴,看得人触目惊心。
“血!好多血!”晚翠吓得声音发颤,连忙扶住李妃摇摇欲坠的身子,对着殿外大喊,“快!传太医!李妃娘娘出事了!”
陈才人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姐姐,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她想去扶李妃,却又怕碰坏了她,只能攥着衣角,急得直掉眼泪。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宫女们忙着去传太医,太监们小跑着去禀报皇上,暖阁里的喜气瞬间被恐慌取代。李妃靠在榻上,感觉小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意识渐渐有些模糊,却仍死死抓着陈才人的手,虚弱地说:“孩子……我的孩子……”
不过半刻钟,太医院院判带着两名太医匆匆赶来,身后跟着拎着药箱的医工。院判一见榻上的血迹,脸色骤变,连忙上前给李妃诊脉,手指搭在她腕上,神色越来越凝重。另一名太医则蹲在榻边,仔细查看李妃的情况,不时和院判低声交谈,语气里满是担忧。
陈才人被宫女拉到一旁,看着太医们忙碌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小皇上赵珩穿着明黄色龙袍,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李妃怎么样了?孩子呢?”
院判听到皇上的声音,连忙起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回皇上,娘娘失血过多,脉象微弱,腹中胎儿……怕是已经保不住了。娘娘这是动了胎气导致滑胎,从脉象看,体内似有持续利水之症,伤及胎元根基,应是长期接触了利水之物,再配上寒性饮食,才酿成此祸。”
“有害之物?”赵珩脚步一顿,目光扫过殿内,声音发沉,“爱妃近日都接触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