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渐渐沉下去,只剩暗红的光在灰烬里明明灭灭。江燃抢过林鑫然手里最后半串烤红薯,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提议:“光坐着没劲,来点儿带感的?”
林鑫然正跟他抢签子,闻言挑眉:“又想搞什么鬼?”
“讲鬼故事啊,”江燃抹了把嘴角的糖渍,眼神往不远处黑沉沉的建筑群瞟了瞟,“隔壁十七高的,保证你们没听过。”
苏瑶往旁边挪了挪:“十七高?就是那所老校区改造的中学?”她前两天路过时见过,爬满爬山虎的红砖墙透着股年代感,总觉得藏着不少故事。
“就是那儿,”江燃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星“噼啪”炸开,照亮他眼底的促狭,“他们东教学楼三楼,最里面那间锁着的化学实验室,据说邪门得很。”
云瑾下意识往谢岐身边靠了靠,脚踝的隐痛还没消,这会儿被夜风一吹,竟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三年前,那间实验室出过事,”江燃的声音压得更低,像贴着耳朵呼气,“有个女生做实验时炸了烧杯,当场就没了。她那天穿的白大褂,后来……就总有人在午夜看到三楼有白影子飘。”
“白衣女鬼?”林鑫然嗤笑,“这梗都快包浆了。”
“你别急着杠啊,”江燃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红薯签,“有次值夜班的保安说,凌晨两点多巡逻到楼下,听见三楼有动静。他抬头一看,那间实验室的窗户开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影子正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头发长得拖到地上。”
许知夏悄悄攥紧了傅南的衣角。晚风吹过远处的树林,叶隙间漏下的月光忽明忽暗,倒真有点阴森的意思。
“保安吓得对讲机都掉了,等他哆哆嗦嗦叫人上来,门还是锁得死死的,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江燃顿了顿,突然提高声音,“但黑板上多了行字——‘我的烧杯还没洗’。”
苏瑶“啊”地叫出声,谢岐不动声色地往云瑾身前挡了挡,目光扫过黑暗中模糊的教学楼轮廓,眉头微蹙。
许知夏的指尖在傅南衣角上掐出几道浅痕,连呼吸都放轻了。她本就怕黑,江燃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混着夜风里的呜咽,像有只冰凉的手顺着脊椎往上爬。傅南能感觉到她肩膀在微微发颤。
“后来有个不信邪的体育生,非要组队去探险,”江燃继续往下说,指尖在膝盖上敲出规律的轻响,像有人在远处走路,“他们撬开门锁进去的时候,里面全是积灰,就桌上摆着个洗干净的烧杯,杯壁上还沾着几根长头发。”
“咔哒”一声,不知是谁碰倒了旁边的空汽水罐,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最瘆人的是,”江燃的视线突然定在远处某扇窗口,“他们说离开时回头看,那烧杯里不知何时多了半杯浑浊的液体,水面上漂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帮我倒了’。”
林鑫然刚要反驳,突然瞥见江燃身后的黑暗里,有个白影一闪而过。他猛地僵住,刚到嘴边的话卡在喉咙里,手指下意识指向那边:“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树影摇晃,月光穿过枝桠,倒真像有白色的东西在飘动。云瑾吓得往谢岐怀里缩了缩,谢岐伸手揽住她,沉声道:“别自己吓自己,估计是挂在树上的塑料袋。”
江燃却故意拉长了调子:“听说啊,那白衣女鬼最记仇,谁要是在夜里议论她,就会被缠上……”
话音未落,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顺着风飘过来,细得像女生的啜泣。苏瑶直接捂住了眼睛,许知夏也往傅南身边靠了靠,连林鑫然都没了刚才的嚣张,抿着唇不说话了。
江燃心里暗笑,面上却装出惊慌的样子:“怎么回事?这地方离十七高还有段距离呢……”
而此刻几公里外的十七高实验楼里,穿着宽大白大褂的男生正对着手机叹气。他刚用蓝牙音箱放了段呜咽音效,谁知风太大,不知把信号吹到了哪个方向,耳机里传来的反馈显示,音效似乎飘到了隔壁公园的方向。
“算了,”他摘下假发挠了挠头,拿起桌上的习题册,“反正今晚没人来打扰我刷题了。”
篝火边的呜咽声还在断断续续,江燃看着同伴们发白的脸色,强忍着笑继续添油加醋:“你们听,她好像真的跟过来了……”
呜咽声还没散尽,远处突然传来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动,伴随着张老师熟悉的大嗓门:“江燃!林鑫然!都几点了还不收拾东西?车要开了!”
光柱扫过篝火堆,把众人脸上的惊慌照得一清二楚。林鑫然像是突然被按了开关,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拍着裤子上的灰嚷嚷:“来了来了!”刚才被吓得发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江燃。
江燃憋着笑,慢悠悠地站起身,踢了踢脚边的空罐子:“急什么,故事还没讲完呢。”
“谁还听你胡扯!”林鑫然伸手拽他胳膊,指尖还在发颤,“再不走张老师该罚我们抄校规了。”话虽硬气,脚步却透着点慌,路过那片飘着白影的树时,几乎是拽着江燃往前冲。
谢岐扶着云瑾慢慢站起来,外套从她肩上滑下来,他伸手接住,顺势搭在臂弯里。“能走吗?”他低头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关切。云瑾点点头,刚迈出一步,脚踝还是隐隐发疼,谢岐立刻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去上车。”
云瑾还想推辞,却被他不由分说拢住膝弯,稳稳地背了起来。晚风里的草木气混着他身上的松香,比刚才的姜茶更让人安心。她忍不住往他颈窝蹭了蹭,正好对上苏瑶看过来的目光,...
云瑾慌忙红着脸别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谢岐后背的衣料。苏瑶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转头朝傅南和许知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两人心照不宣地加快脚步,把空间留给身后的人。
谢岐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隔着薄薄的衣料,云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她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鼻尖蹭到他干净的衣领,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比篝火的暖意更让人安心。
“刚才……真的有白影吗?”云瑾小声问,声音闷在布料里。
谢岐低头看了眼肩上的发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可能是风吹动的塑料袋,也可能是……”他故意顿了顿,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才放缓了语气,“江燃提前安排的小把戏。”
云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故意吓我们?”
“不然你以为林鑫然为什么跑那么快?”谢岐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说话间已经到了大巴车旁,张老师正叉着腰清点人数,看见谢岐背着云瑾,立刻皱起眉:“怎么回事?崴脚了?”
“嗯,不小心扭到了。”云瑾急忙开口,想从谢岐背上下来,却被他按住了腿。
“我扶她上去就行。”谢岐说着,小心地踏上台阶,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轻轻把云瑾放在座位上。旁边的林鑫然正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塞薄荷糖,看见他们进来,嘴里的糖“啪嗒”掉在地上,慌忙弯腰去捡,结果脑袋撞到前排座椅,疼得龇牙咧嘴。
江燃跟在后面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毛手毛脚的,没睡醒?”
“你才没睡醒!”林鑫然捂着额头瞪他,脸颊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刚才那影子绝对是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哦?那你说说,白影穿的什么鞋?”江燃挑眉,拉开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林鑫然卡了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恼羞成怒地别过脸:“反正就是看见了!”
傅南和许知夏坐在斜前方,许知夏正低头用纸巾擦着指尖的烤红薯渍,傅南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递过去,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腹上,轻声道:“下次别抓那么紧,烫到了都不知道。”
许知夏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电流窜过般缩了缩,小声嘟囔:“还不是被江燃的鬼故事吓的。”
苏瑶坐在她们前排,回头插了句:“说起来,那白衣女鬼的传说还挺吓人的,十七高真的有这种事吗?”
“谁知道呢。”江燃靠着座椅,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空水瓶,“不过据说那间实验室现在还锁着,晚上偶尔会有学生看到里面亮灯。”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林鑫然狐疑地看他,“你去过?”
江燃笑而不语,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渐浓,远处的十七高教学楼隐在树影里,三楼那扇紧锁的窗户黑沉沉的,像只沉默的眼睛。没人注意到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毕竟,能说会道的不止他一个,实验室里那个总爱假扮女鬼的家伙,可比他会演多了。
车厢里的灯暗着,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在座椅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张老师清点完人数,叮嘱司机师傅开车后,自己也靠着前排座椅打起了盹。发动机的轰鸣声很轻,像支绵长的催眠曲,刚响起没一会儿,后排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林鑫然大概是真被吓得耗光了力气,脑袋一歪就靠在了江燃的肩膀上,嘴角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烤红薯渣。江燃刚想把他推开,低头看见他蹙着眉像是在做噩梦,手悬在半空又收了回来,干脆往旁边挪了挪,让他靠得更稳些。车过减速带时颠簸了一下,林鑫然嘟囔着往他怀里缩了缩,江燃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虚虚地护在他后背。
云瑾靠在谢岐的肩头,眼皮早就开始打架。脚踝的疼痛被倦意盖了过去,鼻尖萦绕着他外套上淡淡的烟火气,像被温暖的茧裹住。
她迷迷糊糊地往他颈侧蹭了蹭,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长长的睫毛在他锁骨处投下细碎的阴影。谢岐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生怕惊扰了她,只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着,感受着肩上温热的重量。
许知夏头靠着车窗,玻璃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却没让她醒过来。傅南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从包里翻出条格子围巾,小心翼翼地往她颈间绕了半圈,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玻璃。
许知夏在梦里咂了咂嘴,往围巾里埋了埋脸,傅南的指尖还停留在她耳后,被那点突如其来的温热烫得微微一颤。
苏瑶一个人占了两个座位,抱着背包蜷成一团,发尾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扫过椅套。车厢里很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织着,偶尔有人在梦里哼唧两句,很快又沉入梦乡。
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路灯连成一串流动的光河。谢岐低头看着靠在肩头的云瑾,她的脸颊在微光里泛着柔和的粉色,像块被月光浸软的。他抬手想帮她把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最终只是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耳廓,软得像片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