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早读课,班主任抱着上周的数学试卷走进教室,目光扫过全班时,在云瑾身上停了停,嘴角扬起笑意:“这次考试,咱们班有位同学很优秀,尤其是最后一道附加题,全年级只有三个人做出来,云瑾,你上来领卷子。”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许知夏更是激动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眼里闪着“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光。云瑾站起身,走到讲台前接过试卷,鲜红的“148”映入眼帘,附加题那栏打了个醒目的对勾。
“云瑾同学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很新颖,大家可以借鉴一下。”班主任翻到她的试卷投影在屏幕上,语气里满是赞许,“特别是辅助线的做法,比标准答案还简洁。”
底下立刻响起一片掌声,连平时不太说话的男生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云瑾捏着试卷的指尖微微发烫,刚想鞠躬道谢,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电流声——“滋啦——”
那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刺得她耳膜发疼。云瑾下意识按住助听器,却发现电流声越来越响,周围的掌声、老师的表扬声全都变了调,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刺耳。
“怎么了?”许知夏口型焦急地问她。
云瑾摇摇头,想把助听器关掉,可指尖刚碰到开关,那股噪音又突然消失了,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她愣在原地,看着老师还在动的嘴唇,看着同学们脸上的笑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是昨晚撞坏的地方彻底坏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慢慢走回座位。试卷上的分数还在眼前晃,可刚才被表扬的喜悦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冲散了。没有助听器,她就像被扔进了一个无声的玻璃罩,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沉闷又慌乱。
早读课剩下的时间,云瑾只能低着头假装看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能感觉到许知夏时不时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能看到讲台上班主任在黑板上写的板书,可那些熟悉的声音都消失了,让她莫名地心慌。
下课铃响时,她还是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指了指门口,她才抬起头——
谢岐正靠在二班的门框上,白衬衫的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嘴角的伤口结了层薄薄的痂,看起来比昨天清爽了不少。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袋子,不知道装了什么。
云瑾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上的助听器,指尖冰凉。
谢岐朝她走过来,在她桌前站定,刚想开口,却注意到她眼神里的茫然——那不是平时安静的样子,而是一种对周围声音毫无反应的空洞。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字递给她看:【助听器坏了?】
云瑾看着屏幕上的字,愣住了。他怎么知道?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岐已经把那个黑色袋子放在她桌上,拉链一拉,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全新的助听器,包装还没拆,型号看起来和她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备用的。”他的声音低沉,特意放慢了语速,眼神里带着点不自然的紧张,“我妈托人买的,先给你用。”
云瑾看着那个崭新的助听器,又抬头看向谢岐。晨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担忧照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想起昨晚在医院,把自己的t恤塞给她时别扭的语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任何语言都显得多余。
于是,她拿起那个新的助听器,对着谢岐,露出了一个比昨天在医院里更亮的笑容,像清晨第一缕透过云层的阳光,干净又温暖。
谢岐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耳根又红了,嘴里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赶紧换上,等会儿上课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在逃,却在走出教室时,悄悄放慢了脚步,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云瑾握着那个还带着点温度的助听器,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无声的早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云瑾刚把新助听器戴好,世界的声音便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翻书声、说笑声、远处走廊的喧闹,清晰得让她恍惚了一瞬。许知夏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刚才没声音了?是不是又坏了?”
云瑾点点头,指尖摩挲着耳后的新设备,心里还暖烘烘的。
许知夏却突然皱起眉,眼神往门口瞥了瞥——谢岐刚走,背影还没消失在走廊拐角。“谢岐他没欺负你吧?”
云瑾愣了一下摇摇头。
“可他是谢岐哎!”许知夏急得捏了捏她的胳膊,“全校都知道他是校霸,打架超狠的,昨天放学我还听说他在巷子里跟人动手了。你跟他走那么近干嘛?小心点,这种人不好惹的。”
她说着,又看了眼云瑾桌上那个黑色袋子,眼神里满是担忧:“他给你东西了?别随便收他的东西,万一有什么……”
“是助听器。”云瑾轻声解释,“我的坏了,他借我个新的。”
“借?”许知夏更不放心了,“他怎么会有这个?该不会是……”
话没说完,就见林鑫然从门口探进个头,冲云瑾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许知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看,都找到班级来了,肯定没好事。”
云瑾看着桌上的新助听器,想起谢岐刚才耳根泛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他不是坏人。”
“你就是太单纯了!”许知夏戳了戳她的额头,“上次有个女生跟他多说了两句话,就被苏曼琪堵在厕所里骂了半小时。谢岐那种人,身边围着的都是些混混,你离他远点准没错。”
云瑾没反驳,只是把黑色袋子收进书包,指尖碰到里面的碘伏棉签,心里软软的。
她知道许知夏是担心她,可谢岐在巷子里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在医院里紧张地问医生“要不要拍片子”的样子,明明和“校霸”的标签一点都不符。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她对着许知夏笑了笑,把话题转回到试卷上,“这道题的辅助线,其实是……”
许知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凑过来看她的试卷,嘴里念叨着“快教教我”,刚才的担忧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云瑾一边讲题,一边悄悄往窗外看。走廊尽头,谢岐正背对着她靠在墙上,林鑫然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却时不时往二班的方向瞥一眼,像只警惕又别扭的小兽。
她低下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嘴角弯了弯。
或许,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午休时,云瑾抱着妈妈中午送来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t恤,站在高三(2)班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衬衫被她用温水仔细洗过,还喷了点妈妈的薰衣草香水,驱散了原来的消毒水味,只剩下淡淡的清香。
“找谢哥啊?”林鑫然抱着篮球从里面出来,一眼就看见她,眼睛亮了亮,“他刚打完球回来,在座位上擦汗呢,我去叫他!”
“不用——”云瑾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林鑫然扯着嗓子冲教室里喊:“谢哥!云瑾同学来找你了!”
瞬间,教室里几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带着点看热闹的好奇。云瑾的脸颊有点发烫,刚想往后退,就看见谢岐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刚打完球,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颈间还挂着条白色毛巾,白衬衫被汗水浸得有些透,眼神直勾勾地朝她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比在巷子里时更显高大,说话时带着点运动后的喘息,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衣服上。
云瑾把衣服递过去,声音轻轻的:“洗干净了,还给你。”
谢岐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下意识缩回了手。他接过衣服,随手往肩上一搭,耳根悄悄泛红:“助听器……好用吗?”
“嗯,很好用,谢谢你。”云瑾点点头,想起许知夏的叮嘱,又补充了句,“等我修好了原来的,就把这个还给你。”
“不用急。”他喉结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一道娇柔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苏曼琪拎着个蕾丝边保温桶,踩着小皮鞋“噔噔噔”跑过来,粉色连衣裙的裙摆扫过走廊的瓷砖,她看见谢岐肩上的衣服,又看见站在旁边的云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半秒,随即又堆得更甜了:“阿姨炖了燕窝,我给你送来补补,昨天打架肯定伤着了吧?”
她说着就往谢岐身边凑,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那姿态亲昵得像在宣示所有权。
谢岐连眼皮都没抬,侧身躲得飞快,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拿开。”
苏曼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了大半,眼眶唰地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谢岐,你怎么对我这么凶啊……我也是关心你……”
“关心?”谢岐终于抬眼,眼神里的戾气像刀子似的刮过来,“谁让你过来的?我妈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非要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慑人的压迫感,走廊里路过的学生都下意识停了脚步,又赶紧低着头溜走——谁都知道谢岐脾气爆,但对苏曼琪向来是懒得搭理,从没这么冷硬过。
苏曼琪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目光转向云瑾,带着点求助似的委屈:“这位同学,你能不能劝劝谢岐?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云瑾没接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谢岐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眉头拧得死紧,声音更冷了:“苏曼琪,你听不懂人话?”他抬手指了指楼梯口,“要么自己走,要么我让林鑫然把你‘请’下去,选一个。”
“谢岐!”苏曼琪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掉了下来,“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就因为她?”她指着云瑾,声音陡然拔高,“她不就是个转学生吗?你至于为了她这么对我?”
“闭嘴。”谢岐的眼神骤然变得狠戾,往前走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周身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再让我听见你说她一句不是,你试试。”
他的声音里带着实打实的威胁,苏曼琪被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燕窝洒了一地,黏糊糊的液体溅到了她的白色小皮鞋上。
周围彻底安静了,连林鑫然都识趣地闭了嘴,缩在教室门口不敢出声。
谢岐看都没看地上的狼藉,转头看向云瑾时,眼神里的戾气瞬间敛了大半,只剩下点没散的烦躁:“你先回去吧,快上课了。”
云瑾愣了愣,点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
她没回头,却听见身后谢岐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苏曼琪,以后别再来我们班门口晃。”
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初夏的热意,吹起云瑾的校服裙摆。她摸了摸耳朵上的新助听器,里面还清晰地回荡着谢岐那句“再让我听见你说她一句不是,你试试”,心脏跳得有点快。